像这种专题考究,在钱氏著作中还有一些,有的在本文前面已提到,有的也不必一一罗列。 现在接其专题考究的内容,举几例以说明之。 关于唐宋学士。两《唐书》和《宋史》有《职官志》或《百官志》记及大学士与学士,但欠明细。钱氏在《大学士》中写道:“《唐书·百官志》:修文馆(后改昭文馆),景龙二年始置大学士四人,以象四时,学士八人,以象八节,直学士十二人,以象十二时。此大学士设官之始。(……)李峤、宗楚客、赵彦昭、韦嗣立,皆宰相也。天宝二载,崇贤馆置大学士二人,以宰相为之。至德二年,置集贤院大学士。贞元四年,罢崇元馆、集贤院大学士(崇元即崇贤也)。按《张说传》,始帝欲授说大学士,辞曰:学士本无大称,中宗崇宠大臣,乃有之,臣不敢以为称。说时为集贤院学士也。《李泌传》:加集贤殿、崇文馆大学士,泌建言,学士加大,始中宗时,乃张说为之,固辞。至崔圆复为大学士,亦引泌为誏而止。此《泌传》之误。盖集贤之置大学士,始于崔圆,正在至德二载,而贞元四年学士去大字,则由于泌之请耳。然自元和以后,宰相兼弘文馆、集贤殿大学士,率以为常,鲜有如张、李二公之能誏者矣。宋初昭文馆、集贤殿大学士,皆宰相领之,盖沿唐五代之旧。其后置观之殿、资政殿大学士,虽不任事,亦以前宰执充,余官不得预焉。明代始专以殿阁大学士为宰辅之官,然秩止五品。国朝始升为正一品。”[2]此以简洁的文字,有条不紊地写出了唐宋至于明清大学士的情况及各代不同之点。在其《跋中兴学士院题名》一文中,谈了唐宋学士的员额多少,唐与宋初为“六学士”,元丰以后员额减少,指出元丰改制与此有密切关系[4]。 关于西汉侯国考。《汉书》中,不仅《王子侯表》、《外戚恩泽侯表》,就是《高惠高后文功臣表》、《景武昭宣元成功臣表》,都是记及侯国的,但所载欠全面,有疏漏。钱氏的《汉书考异》共四卷,其中《侯国考》占了一卷,可见其注重点。他说:“汉制,列侯所食邑为侯国。西京侯者,封户有多有少,所食或仅一县,或止一乡一亭,皆以侯国称之,如陈平封阳武之户牖乡,公孙丞相封高成之平津乡……所食不过一乡,皆别于县,而自为侯国。恩有降杀,秩无尊卑也。后汉始定为都乡侯、乡侯、都亭侯、亭侯之差,于是有侯而不为国矣。”这是先考明侯国与县的区别,侯在前汉与后汉的不同。又说:“高祖之世,功臣侯者百五十余人,其封邑所在,班孟坚已不能言之,武昭以后侯者,盖疑而阙之,或转写脱去也。《地理志》载侯国,皆据当时见存者;若中山之曲逆,陈平所封……《志》不云侯国者,其时国已除也。考:哀平间侯国,《志》皆不书,《王子侯表》堂乡以下十一侯,《恩泽侯表》殷绍嘉以下三侯,皆成帝绥和以后所封,而《志》亦不之及,然则《志》所书侯国,盖终于成帝元延之末,惟博山一侯,或后人增加也。”这是考明《汉书·地理志》对西汉一代侯国或书或缺或不书的情况。再说:“《志》称侯国二百四十一,今数之,止百九十有四。予证之诸表,各标其始封姓名;又补《志》之失注者二十五人。后之读史者,庶有取焉。”这是说明他的此表的要点。接着,就是分郡列出侯国,注明侯者,或稍加说明。最后,还谈了这么个问题,或问:“侯国例不属于诸侯王,故王子而侯者,必别属汉郡,广平、信都亦诸侯王国也,而得有侯国,何故?”钱氏曰:“班《志》郡国之名,以元始二年户口籍为断,其侯国之名,则以成帝元延之末为断。元延之世,广平、信都皆郡也,非国也。国已除为郡,则从前之改属他郡者复还其旧。迨哀帝建平中,复置此二国,则侯国必仍改属他郡,特史家不能一一载之尔!试观广平领县十六,而户止二万七千有奇,信都领县十七,而户止六万五千有奇,以附近郡国准之,不应县多而户少乃尔,盖改郡为国之后,未必仍领若干县也。”[3]这是说,西汉一代郡国往往变动,侯国属郡而不属王国,所以出现了一些曲折复杂的情况。由此可见,钱氏考究西汉侯国至深至细。 关于元代氏族考。《元史》有《后妃》、《宗族世系》、《诸王》、《诸公主》、《三王》等表及《宰相年表》,而无氏族表。然元代的氏族问题颇为复杂,《元史》中的氏族问题疏误又多。为此,钱氏特新撰《元史氏族表》(三卷)专著。钱氏在《跋元氏略》文中谈到:“考氏族于辽金难矣,而于元尤难。辽惟耶律、萧两族,金虽有白号、黑号之别,然系姓于名,犹不至混淆。元之蒙古七十二种,色目三十一种,但以名行,不兼称氏,读史者病焉。”[4]又说:“稽氏族于金元之际,难矣。金制系氏于名,元则名与氏不相属,公私称谓有名无氏,故考稽尤难。吴师道言,今之蒙古、色目,虽族属有分而姓氏不并立,但以名行,贵贱混淆,前后复杂,国家未有定制。盖在当时固病其称名之淆,易代而后,并族属皆失之矣。有似异而实同者,克列之即怯薛,许兀慎之即旭申,散术触之即珊竹,葛逻禄之即合鲁,是也。有似同而实异者,回鹘之与回回也。陶九成所载蒙古七十二种,色目三十一种,其见于史者仅十之三四,而译字无正音,纪载互异。”[9]的确如此。不仅一般读史者对于元代氏族问题感到搞不明白,就是有些涉足于此者,也往往不大清楚,明修《元史》就有不少疏误,万循初所撰《元氏略》也有以一人“折而为二”,有二人“疑以为一”,以名“误以为氏”等情况[4]。为了考明元代氏族,钱氏迎难而上,创制了《元史氏族表》三卷。他是仿《唐书·宰相世系表》之例,“取其谱系可考者”,而“列为表”、“疑者阙之”[9]。钱氏的学生黄锺说:“《元史》纰谬颇多,如速不台即雪不台,完者都即完者拔都,不抹也先即石抹阿辛,皆一人两传;阿拉赤、忽剌出、昂吉儿、重喜、阿术鲁、谭澄六人皆附传之外,别有专传,为后来读史者所讥。先生尝欲别为编次,以成一代信史……先生属稿始于乾隆癸酉(1753年)七月,成于庚子(1780年)五月,几及三十年,其用力可谓勤已……先生广搜博采正史杂史之外,兼及碑刻、文集、题名录等书,考其得失,审其异同,一一表而出之,而后昭然如白黑分矣。”[9]这说明了钱氏写书的用心、甘苦和成绩,令人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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