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国以后,邓拓行政事务缠身,但他仍然十分关注史学研究工作,并积极地投身于史学实践中。1955-1956年,邓拓先后发表了《论〈红楼梦〉的社会背景和历史意义》(《人民日报》1955年1月9日)和《从万历到乾隆--关于中国资本主义萌芽时期的一个论证》(《历史研究》1956年第10期)两篇文章,对中国资本主义萌芽问题进行了集中思考。这两篇文章从崭新的研究角度,以独特的研究方法,对长期以来争执不休的问题进行了深入细致的探讨。邓拓认为,《红楼梦》鲜明地反映了清代康熙、雍正、乾隆三朝(主要是18世纪上半期)深刻的社会历史背景,“当时的中国是处在封建社会开始分解、从封建经济体系内部生长起来的资本主义经济因素正在萌芽的时期”,其标志是“在封建经济内部生长着新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萌芽,代表着资本主义关系萌芽的新兴的市民社会力量有了发展;同封建主义思想意识相对立的市民思想明显地抬头了”(注:《论中国历史的几个问题·论〈红楼梦〉的社会背景和历史意义》。)。同时,通过认真的考察,邓拓认为从明朝万历年间到清乾隆年间(约16世纪80年代到18世纪90年代),是中国资本主义因素的萌芽时期。“其中,从万历到明末和从清初到乾隆又可以分为两个阶段。前一阶段是资本主义萌芽开始的阶段;后一阶段是资本主义萌芽发达的阶段。”(注:《论中国历史的几个问题·从万历到乾隆--关于中国资本主义萌芽时期的一个论证》。)在当时的学术氛围中,邓拓能够摈弃外界的许多干扰,扎实地做一些史学研究工作,其中所体现出来的历史学家的良知和勇气,是极为难能可贵的。 三 邓拓不懈追求,奋力拓荒,不仅在具体问题的研究中取得了突出的成就,而且在史学方法论上也进行了积极的探索。审视他的史学成就,我们可以看到其中不可忽视的学术特征及风格。 1.坚持马克思主义的世界观和方法论,将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原则贯穿于整个历史研究中。与同时代其他马克思主义史学大师一样,邓拓的史学研究始终以历史唯物主义为指导,坚持历史主义和阶级分析的原则,在其研究领域里居功甚伟。参加社会史论战和写作《中国救荒史》时,邓拓只是二十几岁的青年学生,但他怀着满腔的爱国热情,关注国家的命运和人民的苦痛,将史学研究与社会现实紧密结合,为马克思主义新史学在中国的确立作出了自己的贡献。他经常强调,在进行历史研究时,对于所掌握的各种资料,必须用马克思主义的观点和方法加以整理、分析和综合,这样才能坚持正确的立场,把握历史的真实。在史学研究中,邓拓身体力行,将科学性和革命性有机地结合起来,揭开了中国历史的许多难解之谜。 2.广泛涉猎,多方收集,扩大使用史料的范围。在邓拓的史学研究中,“五经皆史”,不仅详采存世的各种史籍,而且重视调查研究,将史籍研究和实地调查相结合,有效地弥补了史料的不足。邓拓的历史著作和论文,除正史之外,通鉴政书、诸子百家、甲骨金石、笔记杂抄、传记文集、野史小说、方志碑文、年谱家谱、契约帐簿、报纸杂志、诗词传说等等,尽为所用(注:参见李乔:《略论邓拓的史料观》,载《北京社会科学》1994年第2期。),并且经常化腐朽为神奇,妙用迭现。如在《从万历到乾隆--关于中国资本主义萌芽时期的一个论证》一文中,邓拓曾对北京附近门头沟的煤矿业和其它地区的几种手工业进行了调查,收集了大量的契约、文书等珍贵资料,与史籍相印证,补充了史籍记载的不足。这种史学研究的方法,独特新颖,影响极广极大,为我们拓宽历史研究的视野提供了足资效法的范式。 3.注重证据,强调“通识”。邓拓的史学研究,承继了清代朴学的合理成分,穷究史实,注重证据;同时又坚持了唯物辩证法的基本方法,全面考察,综合分析,以求得出科学的认识。他认为,“离开了对一个时代的社会经济发展的大量材料的研究,孤立地观察某一个别的现象,一定不会得出正确的结论”(注:《论中国历史的几个问题·从万历到乾隆--关于中国资本主义萌芽时期的一个论证》。),所以从事历史研究时,必须统揽历史的全局,善于将各种零碎、杂乱的资料悉心整理,于蛛丝马迹中寻出掩藏在历史表象背后的实际情形。邓拓的史学论著,处处可见此种方法的自如运用。 4.贴近社会现实,普及历史知识。由于革命工作的需要,邓拓较长时间内未能潜心于史学研究,但他一直没有停止对问题的思考,并且为在广大群众中普及历史知识、用历史智慧武装人们的头脑作出了突出的贡献。建国以后,邓拓在繁重的行政事务中挤出时间,撰写了大量的历史短文,针砭时弊,倡导正气。这些文章后来结集为《燕山夜话》,于1963年由北京出版社出版。其中所体现出来的渊博学识、敏锐观察力及理论勇气,不仅在当时的社会中起着巨大的积极作用,而且对于今天的人们仍极具启迪意义。 1966年,54岁的邓拓在那场给中国人民带来巨大灾难的内乱中含冤而逝。他留给后世的史学研究文字并不很多,但这已经足以在中国史学发展史上竖立起一座不朽的丰碑。虽然,由于时代条件的限制,他的一些观点还不完善,如邓拓自己所言:“其中有许多重要论点,不但没有全面地充分地展开,而且还有不妥贴的地方,仍然有待于进一步的论证。”(注:《论中国历史的几个问题·卷前小语》,三联书店1959年初版,1979年再版。后收入《邓拓文集》第二卷。)然而,这丝毫不能削弱邓拓的史学成就。今天,当我们回眸邓拓等马克思主义史学大师们艰辛跋涉的足迹,感受他们于筚路蓝缕中的开拓之功,不能不产生许许多多深长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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