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近代辨伪方法的产生 20世纪初辨伪方法的最大突破,就是王国维创立了著名的“二重证据法”。“二重证据法”是把近代的实证主义方法同传统的乾嘉考据方法结合起来,强调运用传世的“纸上材料”与出土的文献文物相互印证来考辨古书古史的真伪。这种方法突破了以往学者辨伪时或“以经证经”,或在注疏传笺上兜圈子的传统方法,第一次提出以地下出土的文献文物与传世典籍文献相印证来辨伪,从而推进了重视实物证据的科学历史观念和实事求是的科学态度。 “二重证据法”出自王国维并非偶然。首先,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大量出土文献如殷墟甲骨文、汉晋简牍、敦煌遗书的发现,震动了中外学术界,极大开阔了学者的眼界,为王国维创造新的治学方法提供了有利条件和思维模式,诚如王国维所说:“古来新学问,大都由于新发现。”(《最近二三十年中中国新发现之学问》)二是他深受西方近代哲学,特别是实证主义思想的影响,再加上自己扎实的国学功底,自然不甘拘泥以往传统的考据方法。因此,可以说“二重证据法”也是时代的产物,正如他本人所说:“此‘二重证据法’惟在今日始得为之。”(《古史新证》) 王国维利用甲骨文、金文考辨《尚书》、《诗经》、《左传》、《史记》和殷商历史,运用简牍考辨汉代历史和西北地理,利用敦煌遗书考辨唐史,利用金文、铭刻研究民族历史,均取得了很大成绩,也为以后的辨伪提供了全新的方法。“二重证据法”的创立,是辨伪方法由传统走向科学的标志。 “二重证据法”至今仍被学者奉为圭臬,70年代大量文献出土,掀起了80年代辨伪热潮,更加显示了“二重证据法”的强大生命力。 (三)辨伪思潮的兴起 本世纪二三十年代,在中国学术界掀起了一股辨伪浪潮,不仅出现“古史辨”派,而且产生了大量辨伪成果,从而推动了辨伪学的发展。 在“五四”新文化运动影响下,一批精于国学,又受西方近代学术思想影响的学者如胡适、钱玄同、顾颉刚等人,他们以“疑古”、“求真”相标榜,主张“严格的不信任一切没有充分根据的东西”(《五十年来之世界哲学》,《胡适文存》第2集), 冲破了“经书即信史”的传统观念,对儒家经典,对古书古史都持有怀疑态度和重新认识考辨的决心。在他们的倡导下,历史上的疑辨运动又在近代复兴起来。其中最突出的,则是以顾颉刚为首的“古史辨”派的崛起。 胡适精通国学,深受清代辨伪大学崔述、姚际恒疑古辨伪精神影响。留美期间,又受赫胥黎“拿证据来”和杜威实验主义的影响,把存疑主义作为自己的一种哲学信仰,强调疑古和考信,并提出了著名的“大胆的假设,小心的求证”的治学方法。而早在1918年,他在《中国哲学史大纲》上卷《导言》中,就提出了应从史事、文字、文体、思想、旁证(即从别书中取证辨伪)等5种取证方法辨伪。对每种辨伪方法, 他都予以充分说理。如从思想上取证辨伪,胡适认为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思想,每个著书立说的人总有一个思想体系可寻,决不致有大相矛盾的冲突。“故看一部书里的学说是否能连络贯串,也可帮助证明那书是否是真的”。 钱玄同更把矛头直指儒家经典和偶像人物,宣称“根本不相信孔子定‘六经’,”认为“经”不过是古代留下的“断烂朝报”而已(《古史辨》第1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重印本,第242页)。他主张不仅要辨伪书,还要辨伪事,提出“不但历史,一切‘国故’,要研究它们,总要以辨伪为第一步”(《论今古文经学及〈辨伪丛书〉书》,《古史辨》第1册)。 顾颉刚则在姚际恒、崔述、康有为的影响下,在胡适、钱玄同等人疑辨精神激励下,于1923年提出了“层累地造成中国古史”的著名论断:认为时代越后,传说的古史期越长;时代越后,传说中的古史中心人物材料越多,形象越大。这样作成的古史,自然包含了大量虚假的成分,必须考辨其真伪。此说一出,惊世骇俗,反响极大。胡适、钱玄同、傅斯年、周予同、罗根泽等著名学者都支持顾颉刚的这一论点,而反对者也不少,从而在学术界引发了一场规模空前的大论战,并形成了一个“古史辨”派。 “古史辨”派把过去儒家的辨伪变成历史学家的辨伪,把只考辨伪书发展到还要考辨伪史,使中国辨伪学达到了一个新阶段。但不能不说,“‘古史辨’派所辨者,基本上仍是史料问题;一接触到更加本质的人文内涵和艺术表现问题,他们就往往显出无能为力,甚至有意规避不谈。”(徐公持:《二十世纪中国古典文学研究近代化进程论略》,《中国社会科学》1998年第2 期)顾颉刚等人也认为:“我们研究史学的人,应当看一切东西都成史料。”(《古史辨》第3 册“自序”)所以,《古史辨》与其说是辨伪史,不如说是辨伪书。顾颉刚也说过,人们有理由认为他的书是“古书辨”而不是“古史辨”(同前)。 “古史辨”派的崛起,致使怀疑、考辨古书古史真伪在学术界蔚然成风,并产生了大量辨伪成果,在相当程度上廓清了有关中国古书古史的荒谬传说,为中国现代史学的建立,预先在史料方面做了清扫尘障的工作。胡绳说:“中国远古历史的史料笼罩在重重烟雾里,层累地造成古史的观点确是提供了考辨古史传说的一把有用的钥匙,马克思主义者没有理由不正视它、重视它。”(《顾颉刚古史辨学说的历史价值》,《学习与探索》1994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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