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结80年代学术界对《李秀成自述原稿》的考辨,大致有三种意见:一是伪降说。认为李秀成写《自述》,是学习三国时期蜀将姜维的伪降,目的是等待时机以恢复革命事业,因此他没有投降,也不是叛徒。二是伪造说。认为《自述原稿》是曾国藩伪造的。李秀成被捕后身受酷刑,又囚于木笼之中,时值炎夏暑热,李秀成不可能以日书七千言的进度写《自述》。三是半真说。认为《自述原稿》固然是真本,但曾国藩为了邀功请赏或掩饰不可告人之隐,不仅撕毁了部分原稿,并且对其余部分作了删修。但也有人认为曾国藩只作了删改,并未撕毁。总之,《自述原稿》并不全真。 (四)辨伪理论研究的深化 辨伪理论是辨伪学发展水平的标志,也是促进辨伪学发展提高的催化剂。这一时期辨伪理论的研究,无论从深度和广度都超过了以往任何时期。 这一时期辨伪理论研究涉及面广,包括对辨伪学的概念,辨伪的范围、意义、任务、方法,作伪的原因及伪书的价值,甚至辨伪的心态等等,都进行了深入的理论分析,出了不少高质量成果。如荣孟源《史料和历史科学》(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一书,就有相当多的篇幅探讨史料辨伪问题。作者认为不仅文字史料,而且实物史料、口碑史料都有作伪问题。鉴别史料真伪要继承前人的传统,汲取其精华,提高辨伪能力。鉴别史料真伪首先要考察其来源,即考察其原始出处和保存、流传过程;其次要考察史料的制作原料和技术。因为在原料和技术上,一时一地各有特点,许多伪品都有可能在这些不起眼的地方露出马脚来。他还提出可以从史料装帧和外观形式上去考察是否合乎当时的制度、印章、字体、文体等情况。对于一时难以辨明真伪的史料,他提出采取“多闻阙疑”的态度,不要遽下结论。尤为可贵的是,他还提出了史料有“真却是伪”、“伪反是真”、“真伪杂糅”三种特殊情况。如“真却是伪”,是指一些以虚伪态度炮制出来的官样文章。如魏晋南北朝历次禅让的书、表,一些不学无术的君主由文人代笔写成的诏诰,袁世凯准备称帝时“公民团”的上书“请愿”等等。从文献上看是真的,但实质上是假的,不能用作真实史料。再如“伪反是真”,是指一些表面上看来是伪文献,但在历史上却起到真作用或记载事实却是真的。如武昌起义时有托名孙中山的布告,虽属伪托,却能达到安定人心的作用,作为革命文献则是真实的。这种充满辩证法的分析,给辨伪很大启示。 有关辨伪理论研究的论文主要有姜亮夫《古籍辨伪私议》(《学术月刊》1983年第6期),杜凯、 佟镇恺《古籍中伪书的辨识》(《河北大学学报》1981年第2期),洪湛侯《古籍的考辨》(《文献》1982 年第12辑),施天侔《论辨伪》(《河北师院学报》1987年第1期), 陈漱渝《作伪和辨伪》(《求是》1988年第5期), 崔文印《伪书与伪本》(《书品》1989年第4期), 牟玉亭《古书作伪原因考》(《古籍整理研究学刊》1994年第3期), 汤志钧《经史纠误和辩明真伪》(《史林》1996年第3期),等等。 (五)辨伪手段的现代化 这一时期辨伪方法的最大进步是开始运用一些现代科技手段,且效果明显。以90年代初对《坎曼尔诗笺》的辨伪为例。《坎曼尔诗笺》在70年代曾轰动一时,据称出土于新疆婼羌县米兰古城遗址,署名“回纥·坎曼尔”,有唐元和十年(815 年)自作诗三首及他在元和十五年(820年)抄的唐代名诗《卖炭翁》等。 由于这些诗作是唐诗最早的手迹,其内容又具有浓烈的阶级斗争意识,因而在“文革”中大出风头,特别是史学大师郭沫若发表了《〈坎曼尔诗签〉试探》(《文物》1972年第2期)一文,不仅肯定它为唐代文物,而且给予高度评价, 认为是一件古今罕有的“无价之宝”。大师一锤定音,《诗笺》身价百倍,举凡涉及唐诗、民族文学的书籍、辞典,几乎无一不拨出篇幅予以宣传,甚至还曾入选中小学课本,影响了整整一代人。90年代初,杨镰发表《〈坎曼尔诗笺〉辨伪》(《文学评论》1991年第3期)一文。 他通过精心考辨,艰苦调查,反复取证,终于戳穿了其作伪真相。值得注意的是,早在郭沫若文章发表之时,有学者如张政烺就曾对郭文提出异议。其中一个理由是《诗笺》中的一些词语如“东家”等是否在唐代已有,如有,是否是“财主”之意。但那时要用人工查询《全唐诗》谈何容易。而当杨镰辨伪之时,中国社会科学院计算机室早已将《全唐诗》及《全唐诗外编》输入了计算机。因此,杨镰将有疑问的词语“李杜”、“诗坛”、“欣赏”、“东家”等在计算机中进行检索,为《诗笺》真相大白提供了有力证据。 (六)找准学科体系的位置 中国文献辨伪学自本世纪初虽然已基本构建起来,但真正找准自己在学科体系中的位置,还是80年代的事。杨昶在《张舜徽先生辨伪学成就述略》(《华中师大学报》1997年专刊)中认为,这一功劳当属著名文献学家张舜徽。该文说,梁启超虽然“归纳了辨伪工作的一些理论问题,但在学科上不曾将辨伪的理论与实践归属于某一学问范畴”,而“八十年代初,舜徽先生撰成文献学开山之作《中国文献学》(中州书画社1982年版),首次拟定了中国文献学理论的基本构架。书中辟专章研讨辨伪学的诸问题,正式将辨伪的理论与实践纳入文献学体系。自此以后,不断有多种名称的文献学著作问世,诸书虽在体例、章节上各有异同,但都无一例外地设有‘辨伪’一目,可见舜徽先生有登高一呼,学者认同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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