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彼特拉克在信中非常注意把“真正”的自己呈现给其他人,在很多的信件中,他经常主动地描绘自己,以期给人们传达一个正确的形象。通过书信中的描述,我们大致可以勾勒他作为一个人文主义者的面貌。 彼特拉克表明自己是一个勤于写作,不知疲倦的人,“特别不可思议的是,我渴望写作,但不知道写什么和给谁写。这种无情的激情紧紧地抓住了我,因此,我喜欢的是笔墨纸张以及工作到深夜,而不是休息和睡觉。一句话,当我不写作的时候,我会一直处于忧愁和憔悴之中。尽管这很反常,但我休息的时候工作,在工作中我得以休息”。(注:To the Abbot of St.Benigno.)在他看来,写作纯粹是一种激情的抒发,而不是非要有什么目的和读者对象。也正因为如此,他主张,写作既然是一种感情的抒发,每位作者一定要有自己的原创风格,尽管可以学习和借鉴别人的东西,但是绝对不能成为一个模仿者。 彼特拉克在信中表明自己是一个蔑视财富、不巴结权贵的人。他说:“我总是一直很蔑视财富;并不是我不渴望财富,而是因为我痛恨与财富相关的焦虑和烦恼。”。(注:To Posterity.)在《致苏格拉底》的信件中,他甚至这样来表明自己,“我本质上是一个热爱安静和孤独的人,是朝廷的敌人和财富的蔑视者”。(注:To Socrate.)但事实上,彼特拉克是一个非常富裕的人,他一生当中接受过好几个可以领取俸禄的教职,而且还在红衣主教科隆纳那里当过好几年的食客,同时接受过一些国王的资助,甚至有人评价他富裕得可以轻视财富。同时彼特拉克也不是朝廷的敌人,他一生中与某些国王和教会上层都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他自己都承认“该时代的伟大国王都喜欢我,并设法获得我”。(注:To posterity.)应该说,追求财富和结交权贵,是人文主义者的典型形象,彼特拉克虽然作为早期的人物也不例外,但在道德伦理观念上,传统的谦逊、清贫、孤独等准则仍然没有在彼特拉克心目中失去地位,这反映了彼特拉克作为一个新旧交替的人物所特有的内心矛盾和冲突。 彼特拉克非常注重自己的名声,并对别人的名声有时候会产生嫉妒的感情。薄伽丘在给彼特拉克的信中,就曾提到希望彼特拉克不要因为自己崇拜但丁而引起他的不快。彼特拉克专门就此给薄伽丘致信探讨这一问题,为自己辩解,他说“我以为你已经完全了解我了,但其实你对我还有很大的误解,相信我,没有什么比嫉妒更让我陌生的了,我深知它的危害。相反,为了让你看到我多么远离这种情感,我会召唤上帝,在他面前敞开心扉,让他见证,我最痛苦的莫过于看到优秀的人最终没有得到承认或报偿”。(注:Petrarch Disclaims All Jealousy of Dante,To Boccaccio.)薄伽丘对彼特拉克非常熟悉,他在信中专门提到这样的问题,说明彼特拉克是有这样的倾向的。而彼特拉克为了辩解而把上帝搬出来证明自己,可见彼特拉克不愿承认自己是一个嫉妒的人。彼特拉克在当时获得了巨大的名声,并得到许多人的崇拜,但是,在信中也反映出彼特拉克还没有作为一个领导者的意识。虽然他注意到甚至木匠、漂洗工和农夫都放弃了自己的职业而讨论阿波罗和缪斯,但是,他从不认为诗歌等文学创作是一种大众的行为,而只能是少数精英的工作,因为,“虽然诗歌所带来的兴奋是巨大的,但是只有极少数的天才才能理解它,这些天才不在乎财富并明显地蔑视此世的东西,而且这些人从本质上被赋予了特别崇高和自由的灵魂。(注:To the Abbot of St.Benigno.)正因为如此,他从不认为自己的创作和民众的喜好以及民众的认同与否有什么关系。他在信中非常直接地说出了自己的这种看法,“我恭喜自己,我不但一点也不渴望得到公众的认同,相反,我追随维吉尔和荷马,我远离这一点,因为我充分认识到无教养的民众的喝彩对学者而言一钱不值”。(注:Petrarch Disclaims All Jealousy of Dante,To Boccaco.)这充分说明彼特拉克无法理解民众在这股新的潮流中到底能够扮演什么角色和起什么作用。这一点同他在许多地方以嘲讽的口气来评判民众的行为是一致的。 不管彼特拉克对自己的剖析多么充满矛盾和冲突,但重要的是,彼特拉克通过书信表白自己,为自己辩护,说明彼特拉克已经开始把自我摆在一个相当重要的位置。他不但非常注重自己的名声,而且开始从自我出发来认识周围的事物,这说明他已经为继他到来的时代开启了自我意识觉醒的大门。 三 文艺复兴文化的重要特点之一是对古典文化的崇拜和整理,对古代和古人充满赞美和向往,力求在古代世界中寻找自己的精神家园。作为文艺复兴之父的彼特拉克,已经充分表现出这样的倾向。他不但亲自给西塞罗、赛涅卡、李维等著名的古典学者们写信,而且在许多信件的内容里,都会提到这些古人和他们的思想,从中我们可以了解彼特拉克对待古典文化的真实态度。 彼特拉克在信中直言不讳地表达自己对古代的崇敬,甚至把沉溺于古代当作自己摆脱现实种种不如意的途径。在《致苏格拉底》的信中,他明白无误地说,“在我感兴趣的课题中,我尤其沉溺于古代。因为我自己的时代总是拒斥我,因此,如果不是因为热爱我亲爱的人,我宁愿选择出生在别的时代,而不是我自己的时代。为了忘记我自己的时代,我经常极力把我自己的精神置于其他时代里,所以我喜欢历史”。(注:To Socrate.)在无法选择自己出生时代的情况下,他选择在精神上与古代世界相沟通。对古代世界,主要是希腊罗马时代的那些伟人们更是从不吝惜自己的赞美之辞。彼特拉克言必称荷马、西塞罗、维吉尔。他这样来描述西塞罗,“他的火炬为其他人照亮了道路,而他自己却在那里跌倒”;(注:To Marcus Tullius Cicero.)对荷马,他这样来赞美,“我们不仅在享受储存在你的神圣的诗歌中的智慧宝藏,而且也享受你的讲演的甜美和魅力”;(注:To Homer.)他也没有忘记赞颂维吉尔,“地球上再也没有象维吉尔那样没有污点的灵魂”(注:The Young Humanist of Ravenna,To Boccaccio.)他把他们看成是精神上的导师,知识的宝库和完善的灵魂。正因为如此,他不遗余力地广泛搜集、抄录和保存这些人的著作,把这项工作看成是保存和发扬知识与学术的头等大事,重于一切。由于对这些古代的伟人以及他们的著作怀着非常崇敬的心情,所以彼特拉克绝不容许有人对这些人胡乱批评和横加指责。在一封给薄伽丘的信件中,他严厉批评了那些以批评古代伟人为业的所谓批评家们,他说,“你明白如果不是极其愤慨和义愤,我就不会讲这些事情。新近出现了一些辩论家,他们不仅是无知的而且是精神错乱的。就如同来自一些腐朽的橡木的黑色蚂蚁大军,他们从隐藏地蜂拥而出,毁坏了健康的学问领地。他们谴责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嘲笑苏格拉底和普塔戈拉斯。我的天哪,他们是在怎样愚蠢和无能的领导人领导下,提出了这些意见啊!”。(注:On the Italian Language and Literature,To Boccaccio.) 虽然彼特拉克非常崇敬古人,但彼特拉克对待古人还是非常有理性的,这一方面表现在他会坦诚地指出那些古人们所固有的缺陷,同时也表现在他对有些人痴迷于古人进行的批评上。以他对西塞罗的态度为例。他认为,尽管人们都争先恐后地赞美西塞罗,把他看成世界上最完美的人,尽管“我对他的爱和敬意超过所有其他人,并惊讶于他的雄辩和天才,但我同时发现他有着瑕疵,他变化无常并充满着矛盾”。(注:The Old Grammarian of Vicenza,To Pulice di Vicenza.)彼特拉克共给西塞罗写过两封信,一封是对西塞罗进行赞美的,另一封则是对西塞罗进行批评的,从这两封出发点完全不同的信中,我们也可以看出彼特拉克对待古人的真实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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