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在向西延伸,个人也在不断经历变化。在美国,一个人精心地盖着一座房子准备养老,但屋顶尚未封好,就把房子卖了;他又去开辟一个果园,但树还没有结果,就把果园租出去了;他也许将丰收在望的庄稼,转给别人去收割。一个人本来有个很好的职业,可是他可能随时把它丢掉;选了一个地方定居下来,可是不久以后因为志向改变,又迁到另一个地方去了。居住地和职业的变动对他们而言就像家常便饭,他们决不会坐以待毙,而是不断地寻找机会,美国也能够提供各种各样的机会。托克维尔表示,在美国,只要肯干,总能获得成功的。对于一个美国人来说,人的一生就像一场赌博,就像一次革命,就像一个战役。最值得赞扬的不是在故土安贫乐贱,而是外出去致富享乐;不是老守田园,而是砸碎锅碗瓢盆到他乡去大干一场;不是固守家园,而是到外地去追求幸福。托克维尔表示,新大陆的令人向往之处,就在于人在那里可以自我奋斗。只要你去追求,就能获得幸福和自由。(注:托克维尔:《论美国的民主》,第192页。)总之,“生在另一片天空下,处在永远变动不居的环境里,被不可抗拒的洪流裹挟向前,美国人无暇把自己与什么事物挂钩,他只是逐渐适应了变化并最终认为这是人的自然状态。他感到需要它,甚至爱上了它;因为不稳定对他而言不仅不意味着灾难,反而可能会带来奇迹。”(注:George Wilson Pierson,Tocquevill in America,p.119.)托克维尔感叹,美国人居住在一个令人感到奇妙的国土上,他们周围的一切都在不停地变化,每一变动都象征着进步。 美利坚民族也是一个商业民族。美国地大物博,土地肥沃而人口稀少,能够促进普遍富裕的物质原因,比世界上其他任何国家都多,比历史上其他任何时期都强。美国不但有其他国家那样的工商业阶级,而且有其他国家所没有的一种现象,即全民皆商。美国犹如一个为共同开发新大陆的土地和经营兴隆的商业而组织起来的大批发公司。托克维尔表示,“这个民族首先给人的印象是为了贸易而聚积在一起的一群商人。随着更深入地挖掘美国人的民族性格,人们明白了美国人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追求可以归结为对如下问题的回答:它能带来多少金钱?”(注:George Wilson Pierson,Tocquevill in America,p.130.)他们满脑子只想如何改变处境和如何增加财富。对美国人来说,一切可以成为发财致富捷径的新方法,一切可以节省劳力的机器,一切可以降低生产成本的工具,一切便于享乐和增加享乐的新发明,就是人类智力的最优秀成果。在托克维尔看来,美国人正在一个广袤的新国土上建立一个几乎只搞工商业和以开发为主要目的社会。这是当时美国人与其他各国人之间的最大不同。美国人的经商干劲、经商的便利条件和经商成就促使托克维尔断言美国终将成为地球上的第一海上强国:他们生来就是来统治海洋的,就像罗马人生来就是来统治世界的一样。(注:George Wilson Pierson,Tocquevill in America,p.474.) 不过,好动的激情、对财富的渴求在旧世界是弊端,在美国却有利于社会繁荣,而社会繁荣与自由是彼此携手并肩前进的,从而又有利于捍卫自由。托克维尔表示,新大陆之所以有幸,就在于那里的人的恶习,几乎与人的德行同样有利于社会。(注:George Wilson Pierson,Tocquevill in America,p.329.)同时,由于宗教的净化和德化作用,由于每个安息日为美国人提供的“庄严的凝思时刻”,美国人还没有走向完全的物质主义。总体上,托克维尔认为,美国人“是热心于追求、勇于进取、敢于冒险、特别是善于创新的人。”(注:George Wilson Pierson,Tocquevill in America,p.471.) 结论 托克维尔的《论美国的民主》在欧洲产生了广泛的影响,当时任何想要了解美国的人都得阅读过或假装阅读过他的著作。他虽然大大伤害了当时欧洲的骄傲情结,但却大大地满足了美国人的民族自豪感;他虽然没能全面打消欧洲对美国的不切实际的幻想和根深蒂固的成见,但对于推动欧洲对美国的真正了解发挥了巨大作用。他充分肯定了美国的开创性成就和不同于欧洲的特征,赞扬美国的立国过程是文明人尝试建立基础全新的社会,是“首次应用当时人们尚不知道或认为行不通的理论去使世界呈现出过去的历史没有出现过的壮观。”(注:托克维尔:《论美国的民主》,第29页。)他的著作是对美国不过是旧大陆的回声(注:黑格尔表示:“美洲乃是明日的国土,那里,在未来的时代中,世界历史将启示它的使命……对于古老的欧罗巴这个历史杂物库感到厌倦的一切人们,美洲正是他们憧憬的国土。”但他接下去却断言:“到现在为止,新世界里发生的种种,只是旧世界的一种回声,--一种外来生活的表现而已……”黑格尔著,王造时译:《历史哲学》,上海书店出版社,1999年,第92~93)之类的陈词滥调的驳斥。今天看来,托克维尔的许多观点已经是老生常谈,不足为奇,但在当时却不啻石破天惊。托克维尔曾表示,他并不想标新立异,只是想比各政党看得远一些;当各政党只为今天而忙碌时,他已驰想于未来。(注:托克维尔:《论美国的民主》,第18页。)这或许正是托克维尔高出许多同代人的原因,历史已证明此言非虚。 托克维尔的著作对美国人的意义同样非同一般。《论美国的民主》的出版给了当时的美国人一直渴望而旧欧洲迟迟不愿给予的肯定,而到了20世纪中后期,它更为遭受“精神分裂”(丹尼尔·贝尔语)的美国提供了一面重新审视自己的镜子。无庸讳言,托克维尔所描绘的19世纪30年代美国是一种以事实为基础的主观的建构,偏激和疏漏在所难免。托克维尔的价值在别处。战后以来,在黑人运动、女权运动及青年人的反主流文化运动的冲击下,中产阶级主流价值遭到了空前质疑,人们纷纷转向历史和传统以求弥合价值分歧,托克维尔的著作对以英裔美国人为主体的白人--即后世所谓“WASP”--盎格鲁·撒克逊裔清教徒--的气质及其在美利坚成长过程中所发挥的巨大作用的描绘,极大地满足了人们这种寻找失落了的主流“精神”的需要。 托克维尔的著作对非西方世界而言同样意义非凡。它从一个侧面反映了西方世界内部相互认识的微妙变迁,为我们认识西西关系、了解19世纪处于世界中心地位的旧欧洲对尚处于边缘的新生的美国的看法提供了宝贵的资料。 总之,托克维尔不仅部分修正了欧洲人传统的美国观,并为当时的美国人认识自己和今天的美国人重新审视自己提供了一个宝贵的参照,同时也为世界其它地方的人们观察美国提供了一个可资借鉴的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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