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世界中国研究肇始于“耶稣会士汉学”,迄今已有400年的历史。400年来,这种研究尽管因时因地而异,步趋并不一致,但由此累积起来的关于中国的著作和文章,单是数量就已十分惊人。据袁同礼编纂、1958年由耶鲁大学出版社出版的《西文汉学书目》统计,仅1921年至1957年英、法、德文(另有一些研究澳门的葡萄牙文)有关中国的研究文献即多达1.8万多种(不含论文)。从1957年到现在,又过去了半个多世纪,西方世界关于中国的研究文献无疑更仆难数。如此浩瀚的西方中国研究文献,共同汇成了一部引之弥长的西方汉学史或中国学史。 回望这部历史,可以清晰地看到,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前,西方世界中国研究的中心在欧洲,更确切地说是在法国。之后,中心则转移到了美国。西方世界中国研究中心的位移,不仅意味着世界汉学空间格局的重组和裂变,更标志着西方世界中国研究的典范转移。 从法国汉学到美国中国学 法国汉学并不是一开始就成为欧美中国研究的中心,在早期耶稣会士关于中国的描述中,葡萄牙、西班牙、意大利等国传教士的贡献远比法国重要得多。但是,这个局面很快就被改变和超越了。1814年,法兰西学院率先设立汉学教授席位,法国汉学迅速职业化和学院化。 确实,无论对法国,还是对欧洲的汉学而言,汉学教授席位的设置,都可以说是一个划时代的变化。此后,法国的东方语言学院、荷兰的莱顿大学、英国的牛津大学、俄罗斯的彼得堡大学、德国柏林大学等著名学府相继设立了汉学教授席位。此外,意大利、瑞典、美国等国家的许多大学也正式设立了汉语课程和汉学教授席位。汉学由此进入“近代学院式研究”阶段。 在此后的一个半世纪中,法国汉学虽然也经历过一些挫折甚至停顿,但始终处于欧洲汉学的领先位置。法国汉学家以学院为基地,建立了严格的学术传承和绵密的学术谱系,涌现出一批博大精深的堪称大师的汉学权威,代表人物有雷慕沙、巴赞、沙畹、马伯乐、伯希和、葛兰言等。他们的学识和努力不仅构成了法国汉学的内在景深,而且深刻地影响了欧美汉学的发展。 然而,法国汉学的这种地位和广泛的影响力,到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后,随着三位法国汉学大师葛兰言、马伯乐和伯希和的相继去世迅速衰退。而大西洋彼岸的新大陆却乘势而起,成为继法国之后西方世界中国研究的中心。 美国中国学当然不是从二战后才开始的,此前美国早已在耶鲁大学、加州大学等著名学府设立汉学教席,并分别聘请卫三畏、傅兰雅担任教授。美国的一些学术社团如太平洋协会,也曾开展和推动中国问题的研究。但基本上未脱欧洲汉学的窠臼,并没有形成足以与欧洲汉学抗衡的研究典范。直到二战结束后,美国中国学才逐步确立起自己的强势地位,并彻底改变西方世界中国研究的原有格局。 这个巨大的变化是与费正清的名字联系在一起的。他以哈佛为基地,在美国建立了第一个东亚研究中心,一方面自觉地将研究重点由古典时代转移到近现代中国,推出了一系列极具影响力的中国学力作;另一方面他又以造就中国研究人才为己任,为美国中国学培育出一大批顶尖的中国学家,当代美国中国学的中坚力量基本上都出自他的门下,列文森、史华慈、孔飞力、柯文等,就是其中声名显赫者。正是凭借他卓越的组织和领导,美国中国学开创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时代。如今,美国中国学研究机构已遍布大学、政府、军队、企业和各种智库,从业人员之多、研究领域之广、影响之大,西方世界无人可与争锋。 从人文学科到社会科学 从法国汉学到美国中国学,是一种继承与发展的关系。中国学包含汉学,又广于汉学,它涵盖了汉学和现当代中国研究(Modern China Studies),因此,从法国汉学到美国中国学,实际上是中国研究的内涵与外延不断拓展的过程,也是中国研究的理论与方法不断创新的过程。这个转变不仅意味着西方世界中国研究空间格局的重组与裂变,更重要的是它内含着西方世界中国研究的典范转移。 汉学时代的中国研究,大都以研究古典文化为主,讲究典籍的校勘、考据与注释功夫。在这个过程中留下的许多天才著作,如马伯乐的《古代中国》、葛兰言的《中国人的宗教》、伯希和的《甘肃中世纪藏书》和沙畹的《史记》等,都被长久地奉为西方世界中国研究的经典之作。那个时代的汉学大家,虽然取径和风格各异,擅长的研究领域也很不相同,但都更多地注重中国古典人文传统,基本上均以中国历史语言学、古典宗教、哲学和艺术为研究领域,以学问的精深为追求目标,恪守以文献学功夫为基础的汉学家法,并以精湛的造诣在世界汉学央上铸就了各自的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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