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史论断》的史学批评特色
北宋史学家孙甫的《唐史论断》是一部系统评论唐代政治得失的杰出史学著作,当时许多著名学者都对此书推许备至。欧阳修称其“议论宏赡”,“能详其君臣行事本末,以推见当时治乱。每为人说,如身履其间,而听者晓然如目见。故学者以谓阅岁读史,不如一日闻公论也。”[1]苏轼赞其“议论英发,暗与人意合者甚多”[2]。足见《唐史论断》的鲜明特色和影响。然而,自宋以来,人们研究唐史,大多特别重视《资治通鉴》和《唐鉴》,而对《唐史论断》这样一部论议精切,指陈凿凿的杰作往往多有忽视。 孙甫在《唐史论断序》中,借对《尚书》、《春秋》的评论,明确表述了自己的史学思想。他认为,《尚书》和《春秋》一记治世之言,一载乱世之事,体裁虽异,本意则同,即立法垂典,劝戒后人,使其迁善防罪。后代的修史者应以之为典范,以求“明治乱之本,谨戒劝之道”的目的。基于这样的史学思想,孙甫批评司马迁的《史记》为便于记事,破《春秋》编年体例为纪传体,博取奇异细碎之事,“虽贯穿群书,才力雄俊,于治乱之本,劝戒之道则乱杂而不明矣。”究其产生的原因,孙甫以为不仅因为“纪传所记,一事分为数处,前后屡出,比于编年则文繁”,更为重要的是,“史之纪事,莫大乎治乱。君令于上,臣行于下;臣谋于前,君纳于后,事臧则成,否则败。成则治之本,败则乱之由,此当谨记之某年君臣有谋议,将相有功勋。纪多不书,必俟其臣殁而备载于传,是人臣得专有其谋议功勋也。”司马迁把“人臣谋议功勋与其家行细事杂载于传中”,造成体例混杂,“复有过差邪恶之事以召危乱,不于当年书之以为深戒”,所失更大。孙甫虽然表白自己并非泥古而反对作史采用纪传体,但在比较编年与纪传二体的优劣时,他还是认为在揭示历史治乱的问题上,编年体比纪传体纯正而简明。不难看出,孙甫囿于传统儒家史学观念,极力推尊孔子《春秋》的体例和笔法,过分强调“明治乱之本,谨劝戒之道”的修史原则,因而使其不能正确理解和评价以《史记》为代表的纪传体的优点和长处,他对《史记》的批评显然失之偏激。 魏晋南北朝隋唐时期,我国的史学和史学批评形成了一种繁荣发展的态势。频繁的朝代更替,引起后来统治者的警觉和思考,史学家们受时代思潮的激荡,更加注意对兴亡治乱问题的探讨。北宋建国以来,阶级矛盾和民族矛盾日趋尖锐,史学家大多想从对历史经验教训的总结中,寻找到一条治国良方。宋承唐后,尤其唐代又有贞观、开元之治和唐末五代之乱的鲜明对比,治乱兴废轨迹清晰,加之时代最近,更具有强烈的说服力,所以宋人多喜研唐史。孙甫自述“有志于史,窃慕古史体法,欲为之”,在研读唐史的过程中,他对太宗的“贞观之治”仰慕不已,认为“太宗功德法制与三代圣王并”。他不满刘昫《旧唐书》“繁冗遗略,多失体法”,治乱之迹不明,贞观功德不彰,有悖于明本劝戒的原则。他肯定唐代高祖至文宗时实录“叙事详备”,“文理明白”,又指出其繁简不当,褒贬不精,体裁不善之不足。因此,他根据唐实录和《旧唐书》,兼采诸家著录中“参验不差,足可传信者”,用编年之体,撰成《唐史记》。孙甫对旧史的处理方法是:“文繁者删之,失去就者改之,意不足而有他证者补之,事之不要者去之,要而遗者增之,是非不明者正之。”从宋仁宗康定元年(1040)至皇祐四年(1052),用整整十二年的时间写成初稿,又经四年的反复修改删润,直到嘉祐元年(1056)方才最后定稿。《唐史记》的写作,前后共十六年,凡七十五卷,通篇“于劝戒之义谨之矣”。作者又于其“劝戒之切而意远者,著论以明焉”,这就是我们今天所能见到的《唐史论断》。孙甫撰述的宗旨是:“欲人君览之,人臣观之,备知致治之因,召乱之自,邪正之效焕燃若绘画于目前,善者从之,不善者戒之,治道可以常兴而乱本可以预弭也。”他要通过对大唐帝国成败治乱经验教训的总结评说,为北宋统治者提供借鉴,避免重蹈其覆辙,其用意之良苦由此可见。 《唐史记》融注了孙甫毕生的心血,他“平生之志,萃于此书”。司马光在题跋中介绍说“孙公昔著此书甚至重惜,常别缄其稿于笥,必盥手然后启之”,“每公私少闲,则增损改易未尝去手”,“自壮年至于白首,及成,亦未尝示人”。今天我们所见的《唐史论断》通行的版本主要有两个系统:一为清代抄宋本,现藏于北京图书馆,伍崇曜后来购得吴中吴翊凤秘籍丛函抄本与此本同出一源,伍氏与《学海类编》本、《艺海珠尘》本互勘后,刻于《粤雅堂丛书》中,《丛书集成初编》本即据此排印;一为《四库全书》本,《函海本》、《学海类编》、《学津讨源》、《艺海珠尘》本与之同源。其中,当以《粤雅堂丛书》本最为完善。 推崇贤明政治,探讨兴治之道 孙甫对唐太宗“贞观之治”的贤明政治推崇备至,在《唐史论断》中用整整十篇来总结其经验,以期为北宋统治者提供一条“兴治之道”。《魏郑公论致治不难》论贞观君臣观时除弊,以文治国的远见,赞扬太宗“至明至公”,纳魏征之言,斥奸人之论,适时顺应社会发展客观形势的变化,偃武修文,施行仁政,力矫时弊以行王道,兴立教法以化天下,不急其功致时太平,功德长流于后代。《中书门下议事使谏官预闻》、《责封伦举贤》、《任用房杜》、《定朝廷之制》、《命李靖为仆射》、《命李靖讨吐谷浑》重在讨论贞观时期法度之完善,君臣之相得。孙甫尤其对贞观政体再三致意,《定朝廷之制》通过对贞观朝廷之制的剖析,论证贞观时代官吏精贤、民主监督、政事公开、下情上达以及宦官不得预政的种种政治措施,是贞观政治清明的一个重要保证,可谓识见不俗。他进而分析说:“官少而贤,必择之精也;大臣不敢曲议,必听之明也;诸司官无邪言,必制之公也;言事者无壅而人情尽达,必采之详也;内侍不预事,必制之严也。”即朝廷制度之善否,直接关系国家治乱兴废,他感叹道,后代君主如果依其法而久行之,“朝廷必尊而天下可治也”。《责封伦举贤》、《任用房杜》等论述太宗“审用人之术”,“专任房、杜,从其所筹”,正官职,用贤才,使众事毕举,终至太平盛世,强调其法“不惟一时之治,固足以垂宪于后代”。孙甫的目光是敏锐的。贞观年间,太宗勤于政事,励精图治,从谏如流,务求处置允当,他深知“致安之本,唯在得人”,因此尤注重选官用人,量才器使。他把原先二千多人的庞大官僚集团精减成六百四十多人,不仅确保了官吏的素质和政府办事的效率,也大大减轻了人民的负担。史载贞观朝廷群英汇萃,人尽其才:房玄龄“孜孜奉国,知无不为”;李靖“才兼文武,出将入相”;温彦博“敷奏详明,出纳惟允”;戴胄“处繁治剧,众务毕举”;魏征“耻君不及尧舜,以谏诤为已任”;王珪“激浊扬清,嫉恶好善”[3],用官得人确保了贞观清明政治的推行。孙甫反复强调这些,显然是针对北宋官僚机构日益膨胀,冗官冗员充斥朝廷的现状有感而发的。宋朝开国时,设官分职,尚有定数,其后荐辟之广,恩荫之滥,杂流之猥,祠禄之多,日增月益,遂至不可纪极。宋真宗咸平四年,减天下冗吏十九万五千余人,所减者如此,未减者可知也。这种现象,最终造成帝王身边“近臣多非才者”,冗费巨增,国力难支,以致贤能受制,谄谀得志的恶果[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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