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务派的代表人物在论述“自强”口号时,总是提到中学与西学的关系问题。1862年,曾国藩在日记中写道:“欲求自强之道,总以修政事、求贤才为急务,以学作炸炮、学造轮舟为下手功夫,但使彼以所长,我皆有之,顺则报德有其具,逆则报怨亦有其具。”④即以“修政事,求贤才”为本,以“学作炸炮、学造轮舟”为末。曾国藩尽管没有明确地提出“中本西末”问题,但他是用本末观来看待中学与西学的关系,却是没有问题的。 左宗棠曾对中学与西学的关系作过专门的论述。1866年,他奏称:“均是人也,聪明睿知相近者性,而所习不能无殊。中国之睿知运于虚,外国之聪明寄于实。中国以义理为本,艺事为末;外国以艺事为重,义理为轻。彼此各是其是,两相不逾,姑置弗论可耳。谓执艺事者舍其精,讲义理者必遗其粗,不可也。谓我之长不如外国导其先可也;谓我之长不如外国,让外国擅其能不可也。此事理之较著者也。”⑥他指出,中学与西学,二者泾渭分明。西学崇实重艺。“有迹可寻,有数可推”,是为“末”;而中学以运虚尊道,重义理,是为“本”⑦。左宗棠运用道器论的观点来看待中学与西学的关系,其“中本西末”思想较之曾国藩又进了一步。 李鸿章对中学与西学的关系问题做过较多的论述。1864年,他致函总理衙门称:“中国文武制度,事事远出于西人之上,独火器万不能及。……中国欲自强,则莫如学习外国利器”;欲学习外国利器,则莫如觅制器之器。师其法而不必尽用其人。欲觅制器之器与制器之人,则或专设一科取士;士终身悬以为富贵功名之鹄,则业可成,艺可精,而才亦可集。”⑧他在这里谈学习西学的办法及如何培养西学人才,也是将中学的“明理”和西学的“精艺”加以区分,并且认为对西学只是“师其法”,以维护“事事远出于西人之上”的“中国文武制度”这个根本。翌年,他在《置办外国铁厂机器折》中进一步阐述了这一观点:“中国文物制度,迥异外洋獉狉之俗,所以郅治保邦固丕基于勿坏者,固自有在。必谓转危为安、转弱为强之道,全由于仿习机器,臣亦不存此方隅之见。顾经国之略,有全体,有偏端,有本有末,如病方亟,不得不治标,非谓培补修养之方即在是也。”⑨认为“中国文物制度”不可动摇,是本;而西学不能说就是“转危为安、转弱为强之道”,犹如急病不得不用治标之方,是末。 后来,李鸿章又在《幼童出洋肄业事宜折》中专门论及学习西学问题时称:“中学西学分别教导,将来出洋后肄习西学,仍兼讲中学,课以《孝经》、小学、五经及国朝律例等书,随资高下,循序渐进。每遇房、虚、昴、星等日,正副二委员传集各童,宣讲圣谕广训,示以尊君亲上之义,庶不至囿于异学。”⑩视西学为“异学”,即以中学为“正学”,这也是“中本西末”的另一种表述方式。 到70年代中期“海防议”发生时,中学与西学的关系又成为讨论者的热门话题。洋务派官员一般都继续坚持“中本西末”的观点。如李宗羲在赞同总理衙门所奏练兵、简器、造船、筹饷、用人、持久各条的同时,指出:“原奏六条,以用人、持久两条为前四条之要领,由末溯本。用意至为深远”。练兵“尤须练艺”,“参用西法”,简器、造船“只能就洋匠成法,依样仿造”,筹饷则或开矿以“致富”、“自强”,皆属于西学,为末,列于前;“持久之道在于得人”,“帝心简在,任用自有权衡”,“故用人一条,尤为万事之根本”,列于后。此即“由末溯本”。这里虽是议论海防问题,但又不能不涉及中学与西学的关系,故出此“由末溯本”之论,以强调中学与西学之间的本末关系。王文韶与李宗羲具有同见,但说得更为明确:“天下事有本有末……就六事而言,练兵、简器、造船、筹饷,其末也;用人、持久,其本也”。(11) 据以上所述,不难看出,从洋务派的主要代表人物到一般洋务派官员,都是主张“中本西末”论的。“中本西末”成为洋务派处理中学与西学的关系的基本准则。因此,完全可以这样认为,洋务运动的指导思想是“中本西末”论,而不是“中体西用”论。笼统地说“中体西用”是洋务运动的指导思想,既缺乏历史事实的根据,又有许多难以圆通之处。 早期维新派的“中本西末”论 一般地说,早期维新派也是“中本西末”论者。但是,早期维新派的“中本西末”论与洋务派的“中本西末”论相较,二者既有相同之处,也有相异之点。这是应该注意分辨的。 在早期维新派中,郭嵩焘、薛福成、王韬、郑观应等都论述过“中本西末”问题。郭嵩焘在条议海防事宜时,即对“中本西末”问题进行了比较全面的阐明。首先,他用变易的观点来考察“本”与“末”的关系,称:“时之应有常有变,而功之施有本有末。时处乎变,则从其变之数以治其末而匡救之,而本有不暇顾矣;时际乎常,则审其常之理以探其本而厘正之,而末有不足言矣。天下之患,在吏治不修,纪纲废弛,民气郁塞,盗贼横行,岂为海上强敌莫之能支?一方告饥而已虞束手,一夫称乱而相顾哗然。窃以为方今之急,无时无地不宜自强,而行之必有其本,施之必有其方。本者何?正朝廷以正百官,大小之吏择人而任之,则本立矣。方者何?求富与强之所在而导民以从之,因民之利而为之制,斯利国之方也。”其次,申明本末之序,称:“夫政教之及人,本也;防边,末也。而边防一事,又有其本末存焉。敬绎六条之议,如练兵、制器、造船、理财数者,皆末也;至言其本,则用人而已矣……故求人才,尤以挽回积习为先。”复次,强调本末不能分割,而应循西洋之法以求日进于富强,称:“西洋立国有本有末,其本在朝廷政教,其末在商贾、造船、制器相辅以益其强,又末中之一节也。故欲先通商贾之气,以立循用西法之基,所谓其本末遑而始务其末者。”(12)郭嵩焘的本末观确有其独到之处。他认为,本末一体,不能截然分开,西洋立国也是有本有末,其本在朝廷政教,其末在商贾、造船、制器等,不是仅仅有末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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