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体西用”思想的最早提出 我们说“中体西用”不是洋务运动的指导思想,并不等于说洋务运动时期还没有“中体西用”思想。恰恰相反,“中体西用”思想的出现和洋务运动的发生,几乎是同步的。不过,“中体西用”思想的提出者,不是洋务派,而是早期维新派。 体与用和本与末,是两对相对的概念,皆是由道与器派生的。什么是体?《玉篇·骨部》:“体,形体也。”《易·系辞上》:“故神无方而易无体。”注曰:“方体者,皆系于形器。”又曰:“体是形质之称。”所以,体指有形体的器物。什么是用?范缜《神灭论》:“形者神之质,神者形之用。”王应麟《困学纪闻》:“用之者何?体也。”王夫之《周易外传·大有》:“吾从其用而知其体之有。”所以,用决定于体,是体的外部表现或功能。所谓“见于外者为用,具于内者为体”也。早期维新派本是本末一体者论,提出“中体西用”思想也就很自然了。 曾经有一种流行的说法,“中体西用”思想是洋务派淮军大将张树声最早明确提出的。这指的是两广总督张树声于1884年所上的遗折,内称:“西人立国具有本末,虽礼乐教化远逊中华,然其驯致富强,亦具有体用。育才于学堂,论政于议院,君民一体,上下同心,务实而戒虚,谋定而后动,此其体也。轮船、火炮、洋枪、水雷、铁路、电线,此其用也。中国遗其体而求其用,无论竭蹶步趋,常不相及。就令铁舰成行,铁路四达,果足恃欤?”(27)张树声作为一位洋务派的封疆大吏,在遗折中指出西洋立国具有体用,并非有用而无体,并对“中国遗其体而求其用”的做法表示怀疑,确实是不同寻常的。 不过,对于洋务派来说,这是仅有的一个特例。而且,张树声的体用观,有极大的可能是得自郑观应。郑观应于1884年3月奉调到广东,曾受张树声委派,“赴香港与英兵总理论提炮事”。此后与张树声有所往来。查郑观应的《南游日记》,在是年写道:“余平日历查西人立国之本,体用兼备。育才于书院,论政于议院,君民一体,上下同心,此其体;练兵、制器械、铁路、电线等事,此其用。中国遗其体而效其用,所以事多扞格,难臻富强。”(28)郑观应日记与张树声遗折相较,不仅内容相类,而且许多用语竟然相同,这绝不会是偶然的巧合。众所周知。郑观应喜欢向上司条陈时事,是否他先已将日记的意思写成条陈了呢?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郑观应的这则日记写于闰五月十九日,而张树声则于同年“九月卒于黄埔军中”(29)。显而易见,张树声遗折所述的体用思想,实际上只能是郑观应的观点。 如果仔细考察的话,“中体西用”思想的最早提出,还要上溯20年。早在1865年,当时还在曾国藩幕中的薛福成,在论及筹海防事宜时,写道:“防之之策,有体有用。言其体,则必修政刑,厚风俗,植贤才,变旧法,祛积弊,养民练兵,通商惠工,俾中兴之治业蒸蒸日上,彼自俯首帖耳,罔敢恃叫呶之战态以螫我中国;言其用,则筹之不可不预也。筹之预而确有成效可睹者,莫如夺其所长而乘其所短。西人所恃,其长有二:一则火器猛利也;一则轮船飞驶也……彼之技艺可学而能也……若是,则彼之所长,我皆夺而用之矣。”(30)他将政刑、法制、风俗、育才等列为体,火器、轮船等列为用。同时,还别具见解。将练兵、通商等也列为体。可见,在他看来,体和用并不能截然分开,体中也是有用的。这就涉及体与用的相互转化问题。在中国近代,开始用朴素的辨证体用观来说明中学与西学的关系,大概薛福成可谓第一人。 早期维新派体用观的主要特点,是看出了体用的相辅相成关系。王韬认为:“西学西法,非不可用,但当与我相辅而行可已”(31),强调“明体达用,本末兼赅”(32)。陈炽也说:“道与器别,体与用殊”(33);“兼攻西学,体用兼备”(34)。郑观应指出:“有体必有用”,“欲与之争强,非徒在枪炮战舰也,强在学中国之学,而又学其所学也。”(35)他认为,体是本,用是末。并批评洋务派是“逐末而忘本”。还根据自己涉重洋的亲身经历,“察其习尚,访其政教,考其风俗利病得失盛衰之由”,确“知其治乱之源,富强之本,不尽在船坚炮利,而在议院上下同心,教养得法”。所以,“用”变,“体”也得变,不变是不行的。他质问洋务派说:“所谓变易者,圣之权也。无体何以立,无用何以行?无经何以安常,无权何以应变?”(36)应该说,洋务派也是变易论者,但他们只是半截子变易论者,主张末变本不变,即“用”变“体”不变。这样,郑观应的批评确实击中了洋务派理论的弱点和要害。 于此可见,“中体西用”思想虽在洋务思潮早期便提出来了,但与洋务派根本无涉,是薛福成最先提出来的。到80年代,它又为其他早期维新派所论证和进一步发挥。尽管如此,迄于1894年,提及“中体西用”者仍然为数不多,它始终未能取代“中本西末”,成为洋务派运动的纲领性口号。 戊戌维新时期的两种“中体西用”论 直到1895年维新思潮兴起之后,“中体西用”才逐渐成为流行的口号了。在此后的几年内,“中体西用”似乎成了各类人物都能接受的普遍原则。到戊戌维新时期,更给人们造成一种印象,好像是当时朝廷上下都一致把“中体西用”作为变法的指导思想了。 事实上,问题远非这样简单。应该看到,从皇帝到内外臣工,尽管都在力倡“中体西用”,但其着眼点并不相同。大体说来,当时主要有两种人,一种是维新派人士,一种是洋务派人士,他们对“中体西用”的认识是大相径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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