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历史的西方化(2)
换言之,伯克认识到,就西方或者欧洲文明构成了一个独特的文化集团而言,“什么是西方历史著述所特有的?”问题,是有意义的。由此,他坚持把西方历史著述与西方的宗教、科学、文学、法律制度和经济实践(特别是资本主义)联系起来。他对这个问题的处理结果是西方历史思考的独特性大致与西方文化的独特性相同。但是,这意味着我们所谓的历史的“西方”概念的意思取决于我们把什么地方、什么时候标为独特的“西方”文明的开始。 我赞成伯克提出的希腊人和罗马人都不能说成是“西方”的观点。我认为,他把希腊和罗马放到公元前5、6世纪的某个时候开始解体的地中海文化圈是非常正确的。在其后相当晚,独特的“西方”文化才在不同的地点(阿尔卑斯山那边的欧洲)和时间(大约公元8到11世纪之间)形成的。总之,西欧开始于(后来才被称为是)“中世纪”,那么随之而来的是,我们所谓的独特的“西方”历史意识只能在这期间或其后才能形成。 这意味着希腊和罗马对过去的思考,必须比它们被看作与西方历史意识有关的资源更少地被看作西方历史意识的来源。以十分相同的方式,希腊和罗马的建筑或城市设计,而不是他们自身具有的能被引进西方并被应用于近代需要的“内容”,是能得出西欧的“内容”的“形式”。希腊和罗马历史著述为描述过去的事件和概念化的过去与现在的关系提供了一系列体裁,这些体裁是能够被中世纪和近代历史现实的根本不同的内容得出的。 希腊和罗马史学与文艺复兴和19世纪中期之间的大部分史学的相似性在哪里?这些相似性不是遗传性的,也就是说,它们不是一系列从一个较早的到一个较晚的代属的物质进化过程。更确切地说,它们是一系列由文化群体或其代表进行的回顾性选择,目的是为其作为前人的后裔和继承人并为特定的意识形态而修改其著述以适应希腊和罗马那些古老的标准和价值。 霍布斯(Hobbes)把“暴动”与阅读庆祝诛戮暴君的行为与古代希腊和罗马的历史联系起来,--这一行为看起来像用叛乱对抗任何最高统治权的,并抨击了这一观点。但是希腊和罗马模式作为历史现实的恰当代表的功能在19世纪发生了改变,对新近形成中的民族国家政权形式来讲,史学开始变成约定性的。那些模式在其文艺复兴时期被糟糕地修改以适应商业资产阶级的需要和利益,并且不得不被削弱成倒不如说是史学风格的小的修饰物;为了在新近正在形成的社会科学中取得权威,它们不得不捏造自己的科学性。如果能计算总和,结果会是,流传到今天的西方可敬的专业史学实践,与一般认定的希腊、罗马模式没有任何相似性:就像它与基督教和中世纪的前人没有任何相似性一样。 现代西方专业史学实践表面上的连续性--连同它一般被认定(但依我之见纯属臆造的模糊的)过去--通过把线性和循环的宏观模型用于表现解释两种模式推断而来的暂时性特征,被证明是正确的;这种暂时性在本质上相当于“想象的”,与此形成对照的是可以确定时间的准确地“历史”概念。伯克发现,在西方的“进步”观念中,线性神秘性的一个现代看法,依他之见,是把通常所讲的西方文化与相应的非西方文化传统主义者区别开来。在他看来,“进步”先是犹太教后来是基督教本身所具有的“完成”、“完善”、“救世主论”和“太平盛世论”观念的一种“世俗化”形式。他在这些观念中放入后者的来源,尤其是“现代性”、“革命”、“进化”、“不可逆性”和“发展”的历史观念--他发现所有这些都比其相应的非西方观念更具西方历史思考的典型性。但是在他用以区分那些具有“一般历史文化”的人和“专业历史学家团体”时,分析技巧中仍具神秘性的观念被进一步削弱了;这种分析技巧是他们带来的对他们的数据和调整他们的写作风格有影响;这种分析技巧抵制过分的归纳、简化的解释和史诗的夸张风格(例如在丘吉尔那里)。 西方的历史概念--被认为既是世界存在的形式又是独特的学术目标--起源于中世纪封建文化环境中;它们随着西方社会生产和再生产模式的变化而变化。就是这些变化的经验使许多不同的对历史的“看法”成为可能,这些看法在“西方”产生;在以罗马陷落为始、神圣罗马帝国形成为止的一段时期中,“西方”形成于阿尔卑斯山以外的欧洲。换言之,在近代西方文化中继续存在着许多不同的潜在可以利用的对历史的看法,就像在被不同的生产方式调节的同时,在我们的文化中仍流行着同样多象征性地代表人类与自然的关系模型一样。 历史意识是社会再生产的文化手段,任何特定的社会形式可获得的生产方式,它都能拥有。随之而来的是,由现代西方专业化的历史研究者所代表的“西方”对历史的看法将建立在西方以外,并且大部分是在现代西方生产方式、在一定程度上是在最现代的西方生产方式,也即是,跨国公司资本主义之中建立的,而这种资本主义已经传播到西方自身的限定以外。 据此看来,彼得·伯克认为是西方史学标志的历史研究的“专业化”,必须被理解为与职业的普遍专业化相一致的,这种专业化在“西方”是随着从封建主义向资本主义的过渡而来的。简言之,独特的对历史的“西方”看法,被理解成是现在的全球化“专业”历史学家的看法,它必须被看作世界商品化的又一表现;并且我们对它的知识受处于其最发达阶段的资本主义的影响。如果这一看法现在渴望成为全球视野或眼界,那这个渴望本身必须被看作西方全球视野的又一表现,资本主义经济制度和生产的科技方式使这个渴望成为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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