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寺内内阁有关张勋复辟的对策
某些人根据日本黑龙会所编《东亚先觉志士记传》中所记述的日本首相寺内正毅与黑龙会分子佃信夫的一段谈话①,说寺内内阁曾坚决支持1917年的张勋复辟。但综观寺内内阁自1916年10月成立至1917年7月张勋发动复辟时的全部对华活动,这一论断是站不住脚的;即使就对待《东亚先觉志士记传》关于张勋复辟的全部记述而言,也是断章取义。 要说明寺内内阁对复辟清王朝的对策,首先要搞清楚寺内内阁成立后的对华基本方针。在袁世凯统治时期,日本帝国主义在中国虽然夺取了种种权益,势力大增,但始终认为袁世凯是依靠英美抵制日本的。因此,当袁因推行帝制而陷于困境时,日本陆军参谋部与外务省曾直接策划“倒袁”的种种活动,以巨额资金支持东北地区宗社党组织复辟武装,进行暴乱;并援助南方反袁势力,企图在搞垮袁世凯的统治之后,扶植一个更便于操纵的亲日政权。但此时日本统治集团内部,鉴于大隈内阁所执行的露骨侵华政策遭到中国人民强烈反对,在国际上也加深了与各帝国主义国家之间的矛盾,受到国际舆论的谴责,因此多有人主张趁袁氏覆亡之际,修正对华政策。寺内未组阁前,曾派心腹西原龟三来华考察中国的政治和经济情况。西原在掌握了有关大隈内阁支持日本陆军密派日本军人并网罗浪人,在中国东北地区支持宗社党人组织所谓“勤王军”进行暴乱的事实后,起草了三个文件,即《满蒙的革命军、宗社党与日本军人及日本人的关系》;《山东省的革命党和日本人》;《山东省的革命军以及套购铜元的过去和现在》。并把这些文件誊印出来,在日本贵族院广为散发。这些文件在日本军界引起极大的轰动,大隈内阁的对华政策因此而遭到各方人士的抨击,成为当时有名的所谓“秘密出版物事件”。大隈内阁的倒台和寺内新内阁的成立,都与西原这些活动有关。 寺内上台以后,即着手“改善”大隈内阁的对华政策。②胜田主计出任内阁大藏大臣后所拟定的《对华借款方针》,提出以经济渗透为主要手段,取代以往军事讹诈和武力压迫为主的指导原则。③此前,西原龟三向寺内提出的《目前局势下的对华经济措施纲要》,也主张对华扩大日本影响,“应首先打下一个经济基础”,并具体列出对华投资的若干措施。④胜田的《对华借款方针》和西原的《对华措施纲要》得到寺内赞同,成为寺内内阁制订对华政策的主要依据。1917年1月9日,寺内内阁正式通过对华方针,提出除对中国南满和内蒙古东部仍要维持日本特别利益,还要设法占有德国在山东享有的一切权益。对整个中国来讲,则提出所谓:“尊重中国独立和领土完整”的方针。嗣后,外务大臣本野对这一方针作了解释。他说:“对华方针应该根据中国局势的发展,随机应变地采取措施,以建立日本在华的优越地位,抵制英、美势力的扩张”,“使中国不陷于任何人手中”。⑤基于所谓“尊重”中国的“完整”,防止中国混乱、分裂,以利于日本将来独霸中国的方针,日本当局明确反对清王朝复辟,民国建立后,公认的遗老领袖徐世昌一直伺机重返政治权力中枢。袁世凯死后,他认为通过复辟清王朝实现自己政治野心的机会来了,遂于1917年初,派心腹陆宗舆以接收交通银行借款名义东渡,试探日本当局对复辟清王朝的态度。日本外相本野明确向陆表示,清室复辟“时机”不到,“以十余龄之幼主,又有种族问题”,“致乱有余,为治不足”。⑥在日本当局劝阻下,徐世昌打消了利用清室复辟染指政权的念头,另寻他路。但是更热衷于复辟清王朝的顽固军阀张勋,却不肯相信徐世昌转来的口信。他委托另一遗老领袖升允⑦为代表,赴日本面见寺内本人,试探日最高当局的态度。升允在佃信夫的指引下见到了寺内。寺内因升允力陈复辟清室已取得十三省北洋督军的一致赞同,并立有誓约等等,不便断然反驳,便含糊其辞地请升允回国后与驻青岛的日军司令官大谷联系。而升允回国后,寺内立即通过陆军大臣向大谷发出训令:“日本政府对中国的内政问题本无干涉之意。但在此时发动复辟,造成混乱,不但对中国不利,即对宗社党的前途亦颇不利。故望贵官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应力劝升充:发动复辟,目下尚非其时。”⑧寺内通过陆军大臣转来态度如此明确的训令,本应对张勋有所约束。但其时正在张勋身边的佃信夫,因不赞同日本内阁的对华新方针,毫无根据地向张勋作出日本内阁当局与寺内见解不同的推断,怂恿其加紧进行复辟清王朝的活动。⑨此后不久,北洋政府总统黎元洪与总理段祺瑞,以及国民党人与研究系的矛盾愈演愈烈,又给张勋插手北京政局的机会。5月23日,黎元洪下令免去段祺瑞国务总理职务。嗣后,皖、奉等八省军政当局则在段祺瑞、徐树铮策划下先后宣告“独立”,研究系议员也纷纷离京散去。黎元洪一筹莫展,在一些人怂恿下敦请张勋进京调停。当时,日驻华公使曾当面劝阻黎元洪这样做,并提请他注意张勋借机“使自己成为独裁者”,但黎未为所动。⑩张勋北上途中,为争取日本当局的支持,曾在天津逗留一周。而此时寺内内阁对复辟清王朝的态度更加明确。5月,张勋尚在徐州时,日本陆军参谋次长田中义一访问徐州,再次对张勋坚持复辟清王朝的态度进行规劝,告诫张“慎重考虑,毋得造次”。(11)日本外相本野在得知张勋即将率兵北上发动复辟后,还以为田中“语多游移”,未能及时表明日本当局态度。于是一面向北洋政府驻日公使章宗祥声明:“田中个人谈话,本无责任”;一面请首相寺内亲自出面电令已返归北京的田中义一立即派人向张勋申明,日本政府坚决反对张勋北上复辟清王朝。(12)田中在寺内和公使林权助敦促下,急派中岛比多专程至徐州劝阻张勋北上。(13)6月8日,张勋抵达天津后,林权助又奉外务大臣本野命令,向张勋表明日政府不支持复辟清王朝的态度。在日本政府的干涉和徐世昌等人的劝阻下,张勋复辟清室的决心一度有所动摇,曾把李经羲抬出来组阁(14),以便观望。但是张勋身边的遗老们纷纷向张施加压力,其参谋长万绳栻又站在遗老一边,想方设法使李经羲无法组阁,使张勋没有转寰余地,只好孤注一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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