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拉图(Plato)提到，苏格拉底(Socrates，公元前469年—前399年)曾赴波提戴亚(Potidaea)参战。①尤其值得关注的是，他在《会饮篇》与《卡尔米德篇》中均提到苏格拉底在波提戴亚所参加的一次具体战斗——为方便行文，下文将分别称之为(《会饮篇》)“波提戴亚战斗”与(《卡尔米德篇》)“波提戴亚战斗”。然而，他对这一历史片段语焉不详，尤其是没有提供具体的战斗时间或场景，因而给后世留下诸多困惑。有人甚至怀疑柏拉图所记史实准确性。②
    那么，柏拉图笔下苏格拉底所参加的“波提戴亚战斗”是指同一次抑或两次？能否在主要权威作家修昔底德(Thucydides)文本中得到印证？西方学界对此进行了认真的研究。(西方)一些学者推测(《会饮篇》)“波提戴亚战斗”与(《卡尔米德篇》)“波提戴亚战斗”一致，所指皆为修昔底德《伯罗奔尼撒战争史》，1.62，1至63，3中所记之战斗。③此战发生于公元前432年秋，当时雅典军主将为卡利亚斯(Callias，son of Calliades)，故下文将称此战为(卡利亚斯)“波提戴亚战斗”。也有学者只选取其中二者进行关系定位，认为(《卡尔米德篇》)“波提戴亚战斗”即为(卡利亚斯)“波提戴亚战斗”，或(《会饮篇》)“波提戴亚战斗”即为(《卡尔米德篇》)“波提戴亚战斗”。20世纪末，美国学者Claristopher Planeaux提出将(《会饮篇》)“波提戴亚战斗”与(《卡尔米德篇》)“波提戴亚战斗”视为两次：前者为(卡利亚斯)“波提戴亚战斗”，后者发生于三年后的斯帕尔托罗斯(Spartolus)附近。④
    不过，就目前所掌握的材料而言，我们无法对(《会饮篇》)“波提戴亚战斗”与(《卡尔米德篇》)“波提戴亚战斗”是否一致做出明确判断。本文旨在从论证苏格拉底是否参加(卡利亚斯)“波提戴亚战斗”入手，对后者分别与(《会饮篇》)“波提戴亚战斗”及(《卡尔米德篇》)“波提戴亚战斗”之间的关系提出自己的解释⑤，以就教于学界。
    要考察苏格拉底在本次战事中的行动，首先要确定他所属的部队。伊索克拉底(Isocrates)在这方面为我们提供了一则重要信息，他在演说词《论赛马队》中提到，亚西比德(Alcibiades，son of Cleinias)曾是弗尔米奥(Phormio，son of Asopius)将军麾下色雷斯远征军之一。⑥该演说词由伊索克拉底执笔，由亚西比德之子朗诵，是一篇诉讼案件的辩护词，⑦因此其关键史实当可信。⑧
    这里的色雷斯远征军就是指波提戴亚远征军，因为在修昔底德笔下，波提戴亚隶属色雷斯地区。例如，最初雅典人害怕波提戴亚人暴动，进而导致色雷斯其它同盟者一起暴动⑨；更重要的是，修昔底德借科林斯人之口控诉雅典围攻波提戴亚时，也说后者是色雷斯海岸最重要的军事战略要地。⑩
    柏拉图、普鲁塔克(Plutarch of Chaeronea)和狄奥根尼·拉尔修(Diogenes )的记载证明了亚西比德与苏格拉底同在这支部队中服役。柏拉图提到二者为共餐战友(messmate)(11)，又说在某次战斗中，苏格拉底拯救了受伤的亚西比德，并保全了他的铠甲，但最终将军们将“最高勇士奖”颁给亚西比德。(12)普鲁塔克的记载与柏拉图基本雷同。(13)狄奥根尼·拉尔修提到苏格拉底曾赴波提戴亚参战以及“最高勇士奖”之事。(14)《论赛马队》还说道，亚西比德在危险的军事行动中表现卓越，最终被他的将军授予桂冠以及全套铠甲。(15)这与柏拉图、普鲁塔克及狄奥根尼·拉尔修关于某次具体战斗的细节相呼应，进一步佐证了苏格拉底为弗尔米奥远征军成员的事实。至于为何《论赛马队》中未提及苏格拉底，(16)考虑到这是亚西比德之子为父亲进行辩护和颂扬的演说词，古利克(17)解释道，伊索克拉底提到苏格拉底超越了他心目中的英雄，反而令人难以理解。(18)更重要的是，苏格拉底与本次诉讼案件无关，未被提及亦属正常。
    借助修昔底德的记载，我们应该确信，(卡利亚斯)“波提戴亚战斗”结束之后，苏格拉底与亚西比德一起跟随弗尔米奥将军，于公元前432年秋(19)取道海路从雅典赶赴波提戴亚战场，(20)自然不可能参加此次战斗。因此，(《会饮篇》)“波提戴亚战斗”与(卡利亚斯)“波提戴亚战斗”无关。
    (《卡尔米德篇》)“波提戴亚战斗”情况较为复杂。目前学界一般将其视为一次战斗。然而，柏拉图只是叙述道，凯勒丰向苏格拉底提到一次激烈的战斗，并询问对方是否参加。苏格拉底对此作出肯定的回答。因此，从语言表述的角度讲，(《卡尔米德篇》)“波提戴亚战斗”应被视为两次：凯勒丰口中的(《卡尔米德篇》)“波提戴亚战斗”和苏格拉底口中的(《卡尔米德篇》)“波提戴亚战斗”。那么，二者是否重合呢？柏拉图没有明确提及，因此我们要考虑到各种可能性。(21)如果二者所说的战斗重合，那么此战当然不是(卡利亚斯)“波提戴亚战斗”。然而，如果二者所说的战斗并不重合——这也是被学界普遍忽略的一种可能性——，那么苏格拉底口中的战斗并非(卡利亚斯)“波提戴亚战斗”，而凯勒丰口中的战斗则因材料所限，无法深入考察，因此其与(卡利亚斯)“波提戴亚战斗”重合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
    (本文在写作过程中得到导师杨共乐教授精心的指导和有益的启迪，在此表示最诚挚的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