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革命到建设:辛亥革命前后海外华人政治心态的蜕变(3)
报界,曾经是辛亥革命前维新、革命两派宣扬政治主张的主媒介,武昌举义,报界担负起了启发民智、唤起海内外兴亡忧患之角色与责任,功不可没。革命后的海外报界,如戈公振所言:“华侨报纸之言论,大率在前清分为维新与革命两派,光复后,维新、革命,均失其标帜,色彩渐淡。未几,洪宪事起,乃又分为拥袁与倒袁两派。”[22]《大汉日报》是加拿大洪门致公堂的机关报,洪门的拥袁立场直接影响了《大汉公报》的倾向性。同时,崔通约本人对于革命的态度、立场的转变也直接造成了《大汉公报》的倾向性的改变。 崔通约本人于革命前后立场骤变,在革命后成为了共和党人。(26)他思想的转变与离开《华英日报》赴美旧金山之后的两事相关联,故将二者简叙于此。 一是“芋头风波”,他在《中西日报》时,曾与保皇会报纸《世界日报》有关基督教是否为政党展开笔战。两者“始之以笔战,继之以斗殴”[23],崔通约举例说对方记者梁朝杰抱残守缺,如出产芋头的台山人食“芋”不化。梁理屈词穷,便故意将崔氏的攻击说成是对整个台山新宁人诋毁,怂恿新宁宁阳会馆要求《中西日报》停刊,崔通约因此被迫辞职。不仅如此,他们甚至纠集250人暴力围攻《中西日报》报馆,致使警察出动并逮捕了其中8人。很快此事获得澄清,新宁人反而因此看清了保皇会的真面目。最终《中西日报》获胜,崔因而获得了革命“芋头崔通约”之名。(27)此事固然如他本人所言“我所异于革命派者,独醉心于基督教”,以捍卫基督教为己任。[24]但另一方面,可看得出崔通约对于中国最终要进行民主革命、走向共和制的激进立场。 二是所谓的海外革命文字狱,被同盟会革出一事。崔通约是在1910年2月孙中山来旧金山组织同盟会时就加入其中的,也是《少年中国晨报》的编辑,并与朱卓文参加过全美各地游说、为革命筹款的活动。有感于筹饷活动中,“此间同盟会员,人数渐众,品流杂糅,参差不齐,浮浇之人,因利乘便”[25],他写了四章七绝,表达失望与不满:“话到党人姓字香,一年忙过一年忙,英雄竞澯莲花舌,是否纷争利市场。”“生平不喜因人热,到处都称作客凉,领袖何时生我土,国亡种灭倍心伤。”“怪我天生血肉躯,几分意气未消除,茫茫归去殊难忍,冷眼双双望太虚。”“桑港流离四载余,深闺作嫁负居诸,牢骚欲吐终何用,莫若时还读我书。”[26]今日重读崔通约的诗文,从中可见,崔通约对于当时筹饷局中人滥用筹款谋己之私、孙中山的个人崇拜以及同盟会组织松散等有看法或不抱希望。因此当年发生了所谓“海外革命文字狱”--旧金山同盟会开除了崔通约。 崔通约与孙中山早已相识,同龄之人,都已近不惑之年。此时他看到孙中山“最利用无阅历之少年”,发动的是李是男、黄伯耀一班年轻人,而孙中山对崔通约也心存戒备[27],因诗之故开除崔通约固有之,又有怀疑崔为清廷的密探之借口。时任《少年中国晨报》另一编辑伍澄宇称“究未能证实其为此报告,不过是一种怀疑而已”。而孙中山最终仍登报开除了崔通约。(28)“同盟会对于犯法党员,重者判处死刑,并无摈逐之例,有之,自崔通约始”[28]。孙中山的处置办法不依旧盟规,是”以示薄惩”[29],似也说明此事的证据不确凿,理由不充分。表面上看是崔通约违反了盟规,实际上却反映出崔通约本人与孙中山的分歧之处,即所谓的崔通约的革命“宗旨不正”,这才应是真正的原因。(29) 崔通约旧金山一反一正的活动经历,应成为他思想转变的现实基础。1912年中国共和党成立,崔通约成为党员,他曾声称:“本党以共和命名,除乱党外,如致公堂、宪政党等,必当融洽……内外地之共和党,皆恪守一致之稳健党纲……政党必须以监督政府指导舆论为前提,所持破坏手段,则失去政党资格矣。”(30)因此,作为共和党员,他对袁世凯的拥护,希望袁世凯借“实行军国主义”的实力,维持稳健,主张建设: 仆于项城无所爱憎,但佩服其能从实地做功夫。绝无伟人之空虚理想,卓荦中若维持秩序,注意军备、整理财政、振兴小学教育,皆治我国今日之最大急务。其最受党人及趋重外潮者所轰击,莫如引用旧人一事。……仆虽未敢如何主张,惟在前清时代,对于政府持消极的观念;在今日时代,对于政府持积极的观念,无他,一则绝望,一则无限希望也。……欲救此垂危之中国,舍实行军国主义外无他途,此记者之深契项城、鄙中山、鄙所谓民党之真意也。[30] 此段议论,与梁启超《袁世凯之解剖》中阐述的拥袁缘由异曲同工。(31)与当时主张用非继续革命的方式来建国的民主派的观点相同。 冯自由记崔通约:“民二年秋各省讨袁失败,崔乃挟嫌唆使致公堂中人反对民党以媚袁世凯,而致公堂中人未得南京临时大总统府颁给旌义奖状,早怀不满,致使遂为佥壬所惑。”[31]将区区旌义状之事及个人私怨,来放大崔对于加拿大洪门的影响,不仅矮化了洪门与崔两方在政治势力中的独立、平等地位,也回避或试图掩盖二者与孙中山在政治立场问题上的真正冲突。崔通约强调:“辛亥以前,仆所认定者,革命是而保皇非。……辛亥以后,仆所认定者,建设是而破坏非。曩虽同志,今则不屈不挠而宁愿以身集矢者,有所由也。”(32)这是崔通约和洪门在革命后对于中国政治时局的看法。应该说,二者是殊途同归:肯定辛亥革命,拥护共和国体,反对二次或三次革命。这形成了《大汉日报》的办报宗旨与倾向。 此外,中国共和伊始,弱国政府又遭遇到第一次世界大战开战、与日本签署二十一条卖国条约两种情势。党争不止的乱世又掺入民族救国图存的危机。其时加拿大温哥华埠的华人也组织起救亡会,呼吁爱国募捐。同时,《大汉日报》呼吁停止政见之争,一致对外。希望借此次战争契机,中国民众能上下一心,消弭党争,共同抵御外侮。崔通约自言:“记者由破坏而建设,以提倡革命最激烈之人,一变而为反对革命最激烈之人,岂有他哉,诚以外患岌岌,更不容有革命二字以自促其亡也。”[32]他还选登惟心的文章“凡政争之于国家,将生绝大之危险者,则两方面各弃旧嫌,握手联欢,共维国家之大局”[33],“五九国耻”后,又有“国民……而忘国家之大耻奇辱乎”[34],他认为此时革命动荡,无异使国家雪上加霜、创巨痛深。 1911年10月10日,国民党的机关报《新民国报》在域多利创刊(33),随即与《大汉公报》展开了长达数年的笔战。今查《大汉日报》1914年8月21日《乱党如其稳健何》等文,可窥当日延续数年的激战。“记者日接乱党匿名恐吓之书,盈筐累匣……今乱党一日二十四时,无时无刻不痛骂者,不外袁黎正副两总统,记者自况,益自勉矣,安得乱党机关,日日有记者崔通约三字乎?予日望之。”即使如此,崔通约还是坚持:“吾人为爱国故,拼铁肩以担任之而已,夫又何辞?”[35]他在《呜呼!妖报》一文中也说“虽笔枪墨枪所不辞也”[36]。 此时孙中山与日本密签条约之事也被揭发出来,崔通约心怀忧惧:“以时局如此艰难,国家如此危急,而其党人顽迷闭塞,终底不悟,真不可思议矣。”[37]1914年9月2、3日又发译论专栏,援引东京时事新报、上海德文新报、北京英文京报,用加大黑体字强调:“凡革命恶果,如举国破产,列强瓜分之惨祸,概置不顾,是得谓之爱国乎?”“为孙黄较袁总统更能体察民意,岂有此理乎?”[38]并且揭发《新民国报》毁人私德,谤人家事。在《孙文卖国之信谳》、《咄咄卖国书竟为日人齿冷》等篇中,他写道:“只有两言可以概括……日骂政府、骂对党而已。求其能推倒现政府,虽卖国于人亦不辞,求其能压服彼对党,虽同种相残亦不惜。”他还将党魁比成朝鲜的卖国贼李完用,“一则甘效高丽之李完用,一则为李完用无数之应声虫”[39]。崔通约凌厉的辩辞风格,从中也可感受一二。 温哥华的中华会馆在冯自由时代曾经借选举安插同盟会员,1914年8月5日中华会馆国民党员刘儒堃等人又一次当选,故《大汉日报》与此届中华会馆新董值刘儒堃借印刷错字而互相发难,10月14日又以《本埠中华会馆之责任何在》[40]、《中华会馆开除本报选举何故》为题攻讦。[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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