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罗代尔的《地中海与腓力二世时期的地中海世界》(下简称《地中海》)是在费弗尔的启发下完成的。此书有三部分组成。第一部分论述地中海的地理环境,包括山川、平原、海岸、岛屿、气候、交通、城市等;第二部分为单篇论文,分别研究16世纪地中海地区的经济状况,如人口、物价、商业、财政等;第三部分是政治史,叙述土耳其和西班牙争霸地中海的过程。《地中海》一书的编纂体系,体现了三种不同的历史时间,即地理时间、社会时间和事件(个体)时间。后来他把这三种时间称为“长时段”、“中时段”、“短时段”,分别表示三种不同层次的历史运动,并提出了相应的“结构”、“情势”、“事件”的概念。他以这样的史学理论,有层次地、立体地展现了地中海世界的人类生活的全貌,《地中海》一书于是成了总体史研究的经典名著。 布罗代尔的《十五至十八世纪的物质文明、经济和资本主义》一书则从物质生活、市场经济和资本主义三个层次,对15-18世纪这一时期的世界经济活动进行了整体考察。他的这个三层分立模式把人们最基本的物质生活列为最基层,第二层是市场经济,即生产与交换的机制,第三层是资本主义,这是一种由少数商人组成的垄断经济。在他看来,没有物质文明作为塔基,市场经济作为塔身,资本主义这个塔顶也就成了空中楼阁。本书颇能体现年鉴学派的总体史理论,它综合利用了地理学、气象学、生态学、经济学、社会学、人口学、统计学、人类学等多种学科的研究成果,内容宏富,在进行跨学科的研究中,充分显示了年鉴学派史家以历史学综合其他学科的雄心,而又不失历史学的自身地位和特点。这是布罗代尔历史时段理论一次很成功的尝试,揭示出了结构、情势和事件之间的有机联系,全书三卷,既各有主题,又相互联系,构建了一部被学界誉为“本世纪最宏大的历史书籍”。 晚年,布罗代尔着手撰写另一部巨著《法国史》。此书写作计划庞大,共分三大部分:《法兰西的特性》、《法兰西的诞生》和《法兰西的命运》。这无疑是一部体大思精的关于法兰西民族的总体史,可惜天不假年,他完成了第一部分即与世长逝,其余两部分的手稿,根据作者的遗愿,将不再公开发表〔4〕。 布罗代尔对史学的卓越贡献不仅在于他的上述名著及其他一系列的作品,更在于其作品所体现的史学思想,尤其是贯穿其中的历史时段理论。 1958年,布尔代尔在他的《地中海》一书出版将近十周年的时候,在《历史与社会科学:长时段》〔5 〕这篇论文中明确提出了他的三种历史时段理论,他的这种划分是按时间的延续长度与节奏进行的: (1)长时段。它以变化极其缓慢、时间跨度很大为其基本特征, 是“一部近乎静止不变的历史,流逝与变化滞缓的历史”运动。长时段历史是对人类社会发展起长期的决定性的作用,这就是布罗代尔所称的长时段类型中最为重要的概念--结构。在他那里,结构是一种网络构造,一种长期延续的实在,一种能干扰时间的作用并改变其范围和速度的实在,它同时起着支承和阻碍的作用,这种结构有地理结构、社会结构、经济结构、思想文化结构,它支承或阻碍历史。在这种“近乎静止”的历史时段内,人们可以观察到人类历史演进的深刻的内在运动。 (2)中时段。它以节奏较慢、周期变化为特征。在这里, 他借用经济学家的“情势”(conjuncture,在经济学中为“商情”、 “行情”之意)一词,以表示某些社会历史现象的趋势或周期,如价格升降、人口消长、生产增减、利率波动、工资变化等,中时段揭示了一种较为开阔的时间度量,一种新的历史叙述方式也随之产生,即所谓“情势”、“周期”和“循环过程”的叙述方式,供历史学家选择的不是短时段中的几年、一年、几个月或几天,而是10年、25年或50年乃至100 年的较长的时间周期。中时段的历史波动跨越了短时段中的事件而包含了更长的时间长度,它构成了短时段中事件发生、发展的基础。 (3)短时段。它瞬息即变,一掠而过, 指的是传统的历史学领域中的一些突发性的事件,如革命、战争等。这些“事件”如同大海表层的浪花或如“闪光的尘埃”,转瞬即逝,在整个历史的发展进程中,只能起到极其微小的作用,这种时段的历史运动节奏是短促的、快速的,在布罗代尔看来,它对更深地认识历史无济于事,所以历史学家的任务就是要转移研究方向,改变研究方法,去扫除“事件的尘埃”,分析历史的深层运动。 由上可知,布罗代尔的三种历史时段的理论,犹如一座三层楼的大厦,第一层次(基础部分)是由被他称作结构的(诸如地理的、生态的、经济的、社会的、文化的、心态的等)因素组成的,称为“地理时间”;第二层次(中间部分)是指影响人类生活的经济或人口变动的周期性变化,称为“社会时间”;第三层次(最上层部分)是令人眼花缭乱的政治、军事与人物的活动,称为“事件时间”(或“个体时间”)。被称作“地理时间”的长时段构成了一切历史的基础,其次才是发生在中时段(“社会时间”)内的“情态的历史”,最表层的是发生在短时段(“事件时间”)中的“事件的历史”。布罗代尔的上述历史时间三分法,所强调的是第一层次和第二层次,尤其是第一层次,这种“结构的历史”在布罗代尔那里被赋予特别重要的地位,他的长时段理论自60年代至80年代,影响了法国整整一代历史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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