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史学的继承和创新 学术研究的继承和创新及其相互关系,是任何学科都必须面对的问题。对具体的研究者来说,继承是学术生涯的起点,是任何专门研究的基础;对于整个学科来说,继承乃是学术传统和学术资源延续的基本途径。创新则是所有学术研究的目标,是学术发展的根本要求。 继承问题可以从两个层面来解释:第一是学术传统的传承和延续,包括对学科整体资源的继承、对既定学科范式的了解和运用;第二是对特定研究课题的既往研究的了解和继承,并以此为进一步研究的起点。 任何学术研究都必须植根于一定的知识传统和概念体系之中,任何研究者必须从本学科的知识体系中获取资源,掌握已有的学科范式,才能进入学术的门径。林毓生曾借用博兰霓(波拉尼)的“支援意识”一词,来指称这些从既往知识传统和概念体系中获取的资源(注:林毓生:《中国传统的创造性转化》,三联书店1988年版,第16-17页。)。对于人文学科来说,这种“支援意识”是由一些公认的理论、知识和概念所构成,它是研究者在所受教育和修养的过程中,通过平日的积累而形成的,并且内化为研究者发现问题、进行思考和提出观点的悟性和能力。如果没有特定的知识传统和概念体系作为支持,一项研究就必须从论述和介绍所涉及的每一概念、每一知识开始,那就根本无法展开论述,也达不到推动知识有效增长的目的。任何一种论说都包含显性知识和隐性知识,后者是前者的基础;一种论说的隐性知识含量越大,其学术份量就越重。这就是学术研究何以要由博返约、既专且通的道理。 同时我们也知道,任何学术研究都不是平地起高楼,而必须建立在既往的研究积累之上。对已有研究成果的了解,乃是发现问题、寻找创新可能性的突破口。研究者必须首先对本领域的研究进展了如指掌,才能确定自己的课题在这个领域的位置和价值;进而必须熟知在这个课题上的所有成果,才能得到学术上的参照,真正在前人的基础之上有所增益。所以,我们在着手一项研究时,必须首先检索文献,认真阅读相关的书籍,对已有的研究作出恰当的估价。对相关文献收集得越充分,阅读得越仔细,对自己课题的把握就越准确。研究外国史,既要了解国内的研究,更要知晓国外史学界的情况。一种原创性的论著,最好能在书中对既往研究作出介绍和评价,将自己的研究置于坚实可信的学术传统之中。 毋庸赘言,学术研究的目的是推动知识的有效积累,增进文化财富,所以,创新是学术研究的根本目标和意义所在。一项研究必须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有所发展和前进。没有创新的研究,是没有意义的劳动。在评价一项学术成果的价值时,我们所使用的基本标准,就是看它有无创新和创新的程度如何。创新就是要超越前人和超越自己。没有创新的研究,只是低水平的重复;重复自己的研究成果,也是一种无益的行为。 史学研究的创新表现为:一、发现新问题;二、运用新史料;三、提出新解释;四、进行新综合。但是,在中国进行外国史研究,创新却十分困难。原因在于:我们对外国历史的了解受到文化因素的制约,很难深入其堂奥;由于文献的限制,我们对某一问题的既往研究不能全面把握,也就难以发现新问题;由于研究条件有限,我们很难发现和使用新的史料;再加上理论和方法的局限,提出新解释殊为不易;在对以往研究缺乏全面了解和理论存在局限的情况下,进行新的综合的可能性也甚为渺茫。不少外国史论著仅只是介绍或转述国外的研究成果,正是这种创新困难的表征。 不过,这并不等于说我们根本不能有所创新。问题在于我们从何种角度看待创新问题,采取何种方式来实现创新。根据我国世界史研究的实际状况,我们可以将创新理解为两种形式:一是提出新解释和进行新综合,二是填补国内研究的空白点。 第一种相对要困难一些,而且目前成功的例证较少。台湾史学家严耕望认为,采用新材料而取得成绩,并不十分困难,而能从人人见得到的寻常史料中发现新问题和提出新见解,乃是治史的较高境界(注:严耕望:《治史三书》,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23页。)。对我们的世界史研究者来说,从外国学者已经使用过的史料中看出新问题和提出新见解,是实现创新的必备功夫。就一般情况而言,我们只能借助公开出版的文件和第二手文献,但我们的思维方式、观照角度、价值标准和外国学者有所不同,我们能够从新视角看出新的问题,提出不同于外国学者的解释。前提当然是要深入准确地把握问题,全面完整地了解文献。另外,我们还可以基于一定的理论和观察角度,利用外国学者的研究成果,对某一历史问题加以综合,提出宏观的解释框架或全面的历史叙事。这对于研究者的综合素养要求更高,因为这种综合必须基于一定的理论和解释框架。在这个问题上,吴于廑教授的研究提供了成功的例证。 从我们目前的状况看,更重要的是填补研究空白。外国史研究的创新,有着双重的参照对象。我们不仅要比照国外的研究成果,而且要基于国内的研究状况。外国学者研究已经十分充分的问题,而国内尚未起步,如果在对国外成果进行梳理后,在遵循学术规范的前提下,用中文话语将这些成果加以综合,其论著和外国学者的差别自然就会显现出来。这也应当视为一种创新(注:鉴于目前国内世界史某些领域的薄弱状况,即便是准确可靠地介绍国外的研究成果,也是一种很有价值的工作。)。这方面的论著,在我们的世界史著述中所占比重甚大。可是,即使是这种工作也困难重重,因为文献资料的不足仍然是一个很大的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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