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纪80年代至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几十年间,被称为“新帝国主义”时代,以别于18世纪之前以重商主义、兼并主义为特征的老殖民主义。当时,英帝国统治着地球上1/4的土地和人口,势力、影响皆处于鼎盛;而1867年成立的加拿大自治领,是英帝国内部第一个拥有内政独立权的特殊领地,享有不完全国家地位,被称为“帝国的长女”。加拿大在帝国内占有重要地位,在她身上集中体现了帝国的理想,然而,她在不断宣称对母国忠诚的同时,又一步步背离母国的愿望,直至脱离帝国的框架,取得完全国家地位。本文将从政治、经济、文化、社会四个方面来探讨这一过程。 一、“忠顺的女儿”和“加拿大第一” 新帝国主义时代,英国从文化使命的角度重新定义了帝国主义,正如卡那封伯爵1878年所说,“我们的责任在于向他们传播明智的法律、优秀的政府以及组织良好的财政”,“我们的责任在于向他们提供一种体系,以使最谦卑的人可以与最伟大的人平等地享有不受压迫的自由”。(注:C·C·埃尔德里奇:《维多利亚时代的帝国主义》 ( C. C.Eldridge,Victorian Imperialism), 人文出版社1978年版,第3页。)英国人试图表明,帝国主义已不再是18世纪那种掠夺性的殖民主义,它对母国意味着光荣的责任、崇高的理想;对殖民地意味着接受许多美好的事物。因此,英国人几乎可以不加思索地推断,殖民地应对母国感恩戴德、永世忠诚。作为帝国长女的加拿大,当然也应处于忠诚的感激者之列。 英国确实从加拿大那里听到了不少忠诚的表白,比如,1898年加拿大政府曾发行一枚邮票,上写“我们拥有一个从未见过的大帝国”,(注:基思·罗宾斯:《一个大国的衰落》(Keith Robbins,The Eclipse of a Great Power,Modern Britain 1870—1975),朗文1983 年版,第18页。)毫不掩饰对帝国及作为帝国一员的自豪感。此外,自治领从未提出过独立的要求。而最让英国感到心满意足的是1891年加拿大大选,麦克唐纳领导的加拿大保守党坚决抵制一股与美国合并的思潮,他说:“我生为英国臣民,死为英国臣民。我将尽我最大的努力,以最后一口气,来反对‘隐蔽的谋反’——试图用肮脏的手段和提供金钱来诱使我国人民背弃忠诚。” (注: 乔治·洛克编:《加拿大联邦的缔造者》(George H.Locke ed.,Builders of The Canada Commonwealth),弗雷波特1967年版,第200页。) 所有这一切让英国对加拿大的忠诚深信不疑,流行一时的说法是把加拿大视为“忠顺的女儿”。 然而,事实并非这么简单,加拿大在表示忠诚的同时,也表现出了日益明显的民族主义情绪。她对英国政府宣称:“加拿大拥有行动与否、干涉与否,或做其所高兴的一切的自由。”(注:C·C·埃尔德里奇:《维多利亚时代的帝国主义》,第231 页。)这真让英国人困惑不解。英国看待帝国与殖民地之间的关系,恰如英国人J·A·法雷尔1885年说的那样,“是一方为宗主而另一方为封臣。为什么我们应当让出我们的最高霸权地位……没有下属殖民地,何来帝国?”(注:R·G·莫里斯、堂·欧文:《帝国梦与殖民地现实》(R.G.Moyles and Dong Owran,Imperial Dreams and Colonial Realities ——British View ofCanada),多伦多1988年版,第18页。)这就是说,英国人仍认为殖民地是从属于帝国的——这与老殖民主义并无本质区别。而按照19世纪末通行的理解,民族主义等同于民族独立,英国人不理解忠于帝国的加拿大怎么会有这种不忠的感情。然而加拿大人并不这么看待帝国。自治领首任总理麦克唐纳早就说过,加拿大应“成为英国的右臂,成为帝国强有力的辅助者”。(注:乔治·洛克编:《加拿大联邦的缔造者》,第162页。)左膀右臂显然与单纯的殖民地、附属国不同, 她有自身的利益,并且认为优先考虑自身利益并非不忠行为。这种优先考虑加拿大利益的作法,被称为“加拿大第一”。 正是对帝国内部关系的不同理解,使得帝国的愿望与自治领现实之间发生偏差,这突出地体现在帝国联邦计划引起的冲突中。英国人认为,设立强有力的帝国机构可以防止帝国分裂,所以大肆鼓吹帝国联邦。这个政治计划从1884年开始推行,主要是打算在伦敦设中央代议机构,借助保护性关税把英国及其领地建成为一个整合体。然而这个计划从一开始就遭到了以加拿大为首的殖民地和自治领的反对。加拿大认为,英国只是想维护其最高霸权,就像不久之后一位加拿大记者说的那样,英国人希望用“一个设在首都的中央集权机构——罗马人的计划加以调整”(注: 马克斯·贝洛福特:《不列颠自由帝国》(Max Beloft,Britain Liberal Empire 1897—1921),麦克米伦1987年版,第143页。)来控制各个殖民地。英国人是不会承认殖民地在管理帝国事务上拥有同等权力的,这对于已获得一定自治权的加拿大而言无疑是一种倒退。在1887年之后的历次殖民会议上,加拿大皆反对英国一系列旨在加强帝国联系的政策,为自身利益考虑的倾向十分明显。 一再宣称自己是英王忠诚臣民的加拿大带头瓦解帝国联系,让英国人费解。而把自己看作是英国同盟者的加拿大人,虽满足于与帝国的现存关系,却反对集权化的帝国控制。加拿大人所理解的帝国主义,是希望自治领在帝国内扮演重要角色,并在制定帝国政策时有她的份。而所谓民族主义,是希望她通过避免更紧密的帝国联系来获得更大的自由处理对外事务的权力。(注:J·M·S ·卡尔利斯:《加拿大:挑战的历史》(J.M.S.Careless,A Story of Challenge),麦克米伦1970 年版,第273页。)帝国主义和民族主义并不矛盾,甚至是统一的, 其着眼点都是加拿大,即“加拿大第一”;而其前提又都是帝国的存在,即加拿大的发展应在帝国的框架内。因此,加拿大的政治现实更为准确的表达是:帝国框架内的加拿大第一。所以,加拿大可以一面对帝国效忠,一面又发展自己的民族特性。帝国框架内的加拿大第一,这种特殊的自治领政治状况让英国人担忧。当加拿大还比较弱小时,她对殖民地地位不会不满;而当20世纪来临,加拿大开始迅速发展时,她还会自愿保留在帝国框架内吗?这样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比如在殖民会议上,加拿大就多次抗议被称为“殖民地”,而声称“加拿大是一个国家,加拿大是自由的”。(注:加拿大总理洛里埃语。肯尼思·麦克诺特:《企鹅加拿大史》(Kenneth Mcnaught,The Penguin History of Canada ),企鹅1989年版,第106 页。)无论英国人如何希望加拿大是帝国忠顺的女儿,自治领却总是把自身利益放在首位。这种冲突不仅是个政治现实,也贯穿于帝国与自治领的经济和文化现实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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