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话记忆中的卡德谟斯王朝是史前忒拜的黄金时代,其间曾战胜美尼亚人强邦俄尔科墨诺斯,击溃“七雄”入侵,但最终在列强角逐中败北,被阿尔哥斯的远征军(“后辈英雄”)摧毁。此后,卡德谟斯后裔依然统治忒拜,并派兵参加特洛伊战争。(注:根据Pausanius,9.5.10-16,战后忒拜诸王依然是卡德谟斯王族苗裔,因为他们都是作为“七雄”之一的俄狄浦斯之子波吕尼科斯(Polyneices)的后代。)如果赋予此传说时代以历史意义,我们会很自然地将之等同于忒拜的“宫殿时代”(LHII-IIIb1)。这是迈锡尼时代的鼎盛期,也是迈锡尼世界开始向海外扩张并与近东地区频密交往的时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即某个东方部族在该时期移民希腊,在彼奥提亚南部的忒拜平原创建起新的家园。因而,不妨把卡德谟斯这样的城市和王朝奠基者看作是公元前15-前14世纪的人物,将其建城故事同忒拜旧宫殿的兴起联系起来。然而,如果卡德美亚早在中期希腊底时期就拥有一座城镇,姗姗来迟的卡德谟斯显然不是平地起新城,至多只是在旧城基础上扩建而已,因而肯定不是尼尔森所谓的“真正意义的”城市创建者。或许卡德谟斯与“被播种人”联合创建卡德美亚城堡的故事包含着土著人与近东移民融合的历史记忆,尽管该故事也被历史时期的忒拜人利用,作为淡化其外族血统的宣传工具。斯米昂诺哥罗试图把卡德谟斯解释为中期希腊底城镇的创建者,这又未免太早。我们相信,神话中的卡德谟斯王朝代表着史前忒拜的鼎盛时期,非公元前15-前13世纪的“宫殿时代”莫属。卡德谟斯或许不是真实的历史人物,而是卡德美亚部落虚构的名祖,但他加强了卡德美亚人的民族认同感。每个民族都有此类名祖式的神话人物。 关于卡德谟斯的东方背景,学界争议颇多。卡德谟斯或被解释为近东移民或神,或被解释为克里特殖民者,鲁斯·爱德华曾有专著对诸说加以辨析,认为这些假设的历史可能性不能排除,但靠目前证据尚难证实。(注:Ruth B.Edwards,Kadmos the Phoenician:A Study in Greek Legends and the Mycenaean Age,Amsterdam,1979.)自20世纪60年代起对忒拜的发掘确曾提供一些正面证据,但不足以得出确切结论。例如,考古证实,忒拜是迈锡尼世界最重要的牙雕基地,出土大量象牙和牙雕制品,其工艺显示出近东特色,原料亦从叙利亚进口;迦南陶器亦有所见。忒拜还发现上百块玛瑙和天青石滚筒式印章。新宫殿的某储藏室曾出土38枚印章,其中36枚为天青石印章,13枚刻有楔文,多数来自两河流域,以巴比伦迦喜特王室印章居多,上刻国王楔文名号,暗示忒拜与近东王室可能保持交往。(注:有关忒拜出土的东方印章,详见E.Porada,"The Cylinder Seal Found at Thebes in Boeotia," Archiv für Orientforschung,no.28,1981,pp.1-70,77.本文列举的信息来自Symeonoglou,pp.226-227.)这些证据至少表明,忒拜与近东、尤其是巴比伦地区,维持着某种特殊联系,而这种联系或许有其族缘基础。 古典学界曾流行一种看法,即卡德谟斯乃腓尼基人的说法未见早期文献记载,实为古典时期爱奥尼亚史家的杜撰,因为他们仰慕东方文化,试图追寻希腊文化的近东根源,故而把卡德谟斯想像成腓尼基殖民者和腓尼基字母传入者,鲁斯·爱德华对此曾予以辩驳。(注:Ruth B.Edwards,pp.65-86 (Chapter 4)。)美国古典学者沃尔缪勒曾提出一种有趣的看法,即卡德谟斯是东方移民之说的流行可能与希波战争期间忒拜的亲波斯态度(“米底化”)有关。希腊人因而怀疑他们的祖先可能有东方血统。(注:Emily Vermeule,"Kadmos and the Dragon," in David Gordon Mitten and Others (eds.),Studies Presented to George M.A.Hanfmann,Mainz,1971,pp.177-188.)这种看法虽然有理,但可能颠倒了事情的因果关系。不是忒拜人的亲波斯态度导致其先祖来自东方之说,而是忒拜人自认为有东方血统,因而在感情上并不仇视波斯人。当然,忒拜投靠波斯的主因是对近邻雅典的敌视和自身安全的考虑。 卡德谟斯的后代曾卷入希腊人记忆中最大规模的一场内战,即“忒拜战争”。这场战争据说发生两次,即所谓的“七雄攻忒拜”和“后辈英雄”故事,忒拜先胜后败,其最终的结局是城池被毁。现有考古发现中没有忒拜胜利的证据,只能觅得忒拜遭破坏的证据。史前卡德美亚城墙的建筑史仍朦胧不清,仅知城中宫殿在迈锡尼晚期曾两度被焚毁,其破坏可能与传说的忒拜战争有关,但无法确定究竟哪次破坏是战争的直接后果。加拿大学者斯卡克特尔怀疑忒拜战争曾发生两次,认为“后辈英雄”的故事纯属诗歌虚构,而忒拜的考古证据需满足三个条件才能证明忒拜战争的史实基础:1.忒拜应毁于特洛伊战争前;2.忒拜的破坏者是其他迈锡尼人;3.忒拜遭破坏后继续由迈锡尼人居住。(注:A.Scbaehter,"The Theban Wars," Phoenix,no.21,1967,pp.1-10,especially p.8.)这里面临的难点是:特洛伊战争的年代迄今无定论。根据蒙特乔伊对特洛伊出土的迈锡尼陶器的最新调查结果,特洛伊VIh的破坏年代应在公元前1300年左右(LHIIIa2末),特洛伊VIIa的破坏年代约在前1190年(LHIIIcl)。(注:P.A.Mountjoy,"The Destruction of Troia VIh" and "Troia VII Reconsidered," Studia Troica,no.9,1999,pp.253-293,295-346.)不妨暂定特洛伊战争发生在1300年左右,那么,只有忒拜旧宫殿的毁灭才满足上述条件。我们因而假定,公元前14世纪晚期,忒拜旧宫殿被南希腊的入侵者所焚毁。战后忒拜失去其北方霸主地位,被纳入南希腊阿哥利斯的势力范围,但依然在卡德谟斯王族后裔的治理下,继续维持着迈锡尼人的生活方式,并建起新宫殿。但让人感到困惑的是忒拜新宫殿的毁灭原因。该宫殿大约毁于公元前1250年(LHIIIb1末),比迈锡尼世界各中心普遍遭受浩劫的1200年(LHIIIb2末)至少提前了半个世纪。根据某些记载,特洛伊战争后,忒拜曾被色雷斯人或佩勒吉人(Phlegyans)攻陷,不知是否与新宫殿的毁灭有关。(注:Hellanicus,FGrH 3F42; Ephorus,FGrH70F93和70F119.3;转引自Robert J.Buck,"The Historical Traditions of Early Boiotia," The Proceedings of the Second 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on Boiotian Antiquities,Montreal,1973,pp.21-24.) 神话中的忒拜曾以“七门之城”著称。前文已说明,史前忒拜并无下城。如果确有“七门”,自应是卡德美亚堡的“七门”。希腊旅行家波桑尼阿斯游览卡德美亚堡时曾详细描述七门的方位、名称及其相关传说。克拉墨波罗斯据此绘出了“七门”的方位图。然而,卡德美亚堡的自然入口只有三个。如果城门多达七座,必定大大降低其防御能力。通过对卡德美亚堡地貌和史前建筑遗迹的深入考察,斯米昂诺哥罗得出令人信服的结论:迈锡尼时代的卡德美亚堡只能拥有三座或四座城门,他判定为四座。(注:克拉墨波罗斯对卡德美亚城堡的复原图原载Deltion 3(1917),斯米昂诺哥罗对之有详细考辨,并根据考古新资料重新加以复原,参见Symeonoglou,pp.3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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