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源为朝航渡琉球的传说 琉球国史《中山世鉴》(1650年成书)记称:“大日本人王五十六代,清和天皇之孙、六孙王八世孙为朝公,为镇西将军之日,挂千钧强弩于扶桑……后逢保元之乱,而客于豆州有年。当斯时,舟随潮流始至此,因以更流虬曰琉球也。国人从之,如草加风。于兹,为朝公通一女,生一男子名尊敦……其为人也,才德豪杰……是以国人尊之浦添安司也。此时,天孙氏世衰政废,为逆臣所弑矣。尊敦起义兵讨逆臣,代之为中山王。”(注:伊波普猷等编:《琉球史料丛书》卷5,名取书店 1941年版,第8、16页。)这种记载对后世影响很大, 第二部琉球国史《中山世谱》从之,清代册封使徐葆光和周煌在使琉球录中也予以转录。于是,有琉球国主乃日本人皇后裔之说。伊波普猷氏认为:“既令这只是传说,不能成为历史家的材料,但对于民间传说的研究者来说,则不失为好资料。”(注:伊波普猷:《琉球古今谈》,刀江书院1925年版,第281页。)然而,作为历史,源为朝渡琉说,却无史实根据。 其一、《中山世鉴》的上述记载,源于日本的《保元物语》及传说(注:如庆长十年(1605年),日本僧人袋中抵达琉球,滞在3年。 其间所著的《琉球神道记》中,也有“镇西八郎为伴来到此国,威慑逆贼……”,“为友治理此国之时,为降服鬼神之神”的说法,但将为朝被记作为友、为伴(见《东恩纳宽焞全集》第1卷,第一书房1978年版,第308-209页)。)。《保元物语》作者不明,推定为1219-1221年成书。内中记载:1156年,猛将源为朝因参与“保元之乱”--京都发生的皇室及摄政间的争斗,兵败后被逐放伊豆大岛(也称豆州)。嘉应二年(1170年)被追剿时,自杀身亡(注:宫城荣昌:《琉球的历史》,第30页。)。也就是说,《保元物语》并未记载源为朝到过琉球本岛。比嘉氏认为:源为朝渡琉“不过是根据薄弱的传说”,将舜天说成源为朝之子几乎是没有根据的(注:比嘉春潮:《新稿·冲绳的历史》,三一书房1970年版,第62页、60页。但认为舜天是突破传说之雾而最早出现的现实人物,后来只是统治以浦添(后来的首里)为中心的现今中头岛尻的一部分。)。而东恩纳氏则断言:所谓源为朝漂至琉球本岛运天港,后又从牧港返回故乡之说,乃是“后人附会,不足为信”(注:《东恩纳宽焞全集》第1卷,第281页。)。 其二、舜天王尊敦的说法也是不可靠的。据宫城氏研究,“尊敦”在古代琉球的祭祀歌谣中,除了与地名“真庭”相对应外,并没有作为人物而出现。相反,作为“圣主”而出现的,则是英祖、察度、尚泰久、尚圆、尚真、尚清等人。上述歌谣至少是从12世纪开始形成的,若是尊敦在宋淳熙十四年(1187年)即大位,嘉熙元年(1237年)去世,理当成为祭祀歌谣所歌颂的对象。因此,宫城氏断言:琉球王统之始祖,“不是舜天,而是英祖”(注:宫城荣昌:《琉球的历史》,第33-35页。)。进而,宫城氏指出:《中山世鉴》的编者向象贤,所以将琉球最初的王统(传说中的天孙氏除外)求之于舜天王,并将之作为清和天皇的后裔,乃是出于对自身王统的夸耀。《中山世鉴》中列出的《琉球国中山王舜天以来世缵图》,也是为了“对付源氏子孙岛津氏的强制要求而人为的”(注:宫城荣昌:《琉球的历史》,第35页。琉球国史《球阳》记载:尚贞王三十年(1669年),“萨州太守公要看琉球世鉴。于是令儒臣誊写其世鉴,寄以呈览。”)。可见,舜天王统是否存在,也属疑问。 三 关于嘉吉元年琉球附属萨摩说 日本《岛津家谱》和《贵久记》中记载:嘉吉元年(1441年),幕府将军足利义教命岛津忠国“诛杀”有谋反之嫌的足利义昭,并将琉球赏给岛津忠国(注:林炜编:《通航一览》卷1,国书刊行会1912 年版,第6页。)。 这可能是前述日本政府《说略》认为琉球附属岛津氏的原始依据。然而,据现今学界的考察,嘉吉元年以后,琉球与萨摩岛津氏的关系是对等的。例如:日本永正五年(1508年)三月十二日,岛津忠治在致琉球王的信中,便有“抑我国以贵国为善邻焉,实(非)他国之可比量者。”天文三年(1534年)的信中,又谓“本潘以与贵国同盟之故”云云(注:《东恩纳宽焞全集》第2卷,第一书房1978 年版,第17页。)。永禄十一年(1568年),琉球宫古岛的运祖船漂至萨摩领内,后被岛津忠良送还。翌年,琉球王尚元遣使谢忱之际,三司官致鹿儿岛奉行所的信中,也称两国“往古之坚盟,有连续者也”(注:《琉球萨摩往复文书案》,《岛津国史》卷18。见宫城荣昌:《琉球的历史》,第96页。)。永禄十三年三月二日,萨摩藩主岛津贵久致聘琉球王尚元,告诸将萨摩、大隅、日向三州的守护职让给义久,信中也称萨琉关系乃是“自他和好,共全唇齿之邦者也”(注:宫城荣昌:《琉球的历史》,第96页。)。而岛津义久在给尚元的信中,则称“贵国与陋邦,虽隔鲸海千里,(但)从往昔有昆弟之约”,并表示欲“修邻好之交义(谊)”(注:宫城荣昌:《琉球的历史》,第96页及《东恩纳宽焞全集》第2卷,第17页。)。 此外,岛津氏对琉球王多用“殿下”,少用“中山王阁下”。但永禄十三年(1570年)三月一日,日本越前守村田经定致琉球王的信中称“陛下”,天正十三年(1585年),岛津义久在致琉球王的信中,也有“抑加敕谕”字样。因此,东恩纳氏指出:时至日本庆长之前,萨摩对琉球“使用善邻、同盟、昆弟之对等文字”,“岛津氏对琉球的地位并不很高,莫如说是对等的国际关系。在相互往来的文书中,常用对等之礼,毫无命令或下达的意味”。大永六年(1526年)尚真王在给岛津氏的回信中,称“琉球世主返报岛津相模守殿”,也是对等通交,而且是基于岛津氏的要求,仅表同意修交而已。元龟元年(1570年),琉球王尚元在给岛津氏的回信中,自称“中山王进献岛津修理大夫殿围章”,而内中则称“殊修邻好之交义(谊),倍联绵事,此方以为可同意也”(注:《东恩纳宽焞全集》第2卷,第17页。)。天正十二年( 1584年),琉球三司官致鹿儿岛奉行的书简中,又有“尚〔倘〕自今以后,不违旧规,可修邻好,事所庶冀”字样(注:《东恩纳宽焞全集》第2 卷,第18页。个别文字、断句,稍有改动。),进一步表明了琉球与萨摩的对等地位。 当时琉球与其他日本大名的关系也是对等的。 如日本大永元年(1521年),琉球王尚真在通知武藏守种子岛时尧,准其船舶来航的信中,则有“贵国船舶贩运之事,妙满寺业已通知我方,那霸奉行据以呈报三司官。种子岛以往对琉球有忠节之义,自今年起,可准许贵国一艘船舶贩运之事,特此谕知。”(注:《东恩纳宽焞全集》第2卷,第18 页。)这一信件说明,当时的“琉球完全是以本国的权能来准许交通贸易的,从琉球来看,岛津氏也不外是一贸易国而已”(注:《东恩纳宽焞全集》,第2卷,第18页。)。天文三年(1534年), 地方豪族和泉守三宅国秀试图出兵征讨琉球。岛津氏在将此事报知琉球的书简中言称:“此辈(虽)借得命于幕府,不得假道于敝邑,其无如贵国何。”(注:《东恩纳宽焞全集》,第2卷,第18页。)有的学者认为, 这是岛津氏对琉球“卖恩”。但东恩纳氏认为,从上述行文可知,“既使岛津氏本身,也不认为琉球全然在自家领内”(注:《东恩纳宽焞全集》,第2卷,第16页。)。天正十年(1582年), 武藏守龟井兹矩向丰臣秀吉请赐琉球时言称:“公若能诛杀〔明智〕光秀,则日本六十余州将归于掌中。我在国内无所希求,请赐给琉球。”(注:比嘉春潮:《新稿·冲绳的历史》,第159页。)这是把琉球作为国外的又一证据。 丰臣秀吉为了获得地方大名的支持,曾取下腰扇为其写上“龟井琉球守”,仅此也可说明当时的琉球并非萨摩附庸(注:《东恩纳宽焞全集》,第2卷,第18页。)。 德川幕府末期,大学头林炜主编的《通航一览》(1853年)中记载:“彼国〔琉球〕在萨摩方面徒谓附属,但是并无现今君臣附庸之姿。”东恩纳氏指出:这是“揭穿真相之言”,并称“庆长以前的萨琉关系,有如学者历来所说的,并没有政治性的意义,莫如说是经济性的”,所谓“彼琉球国,附庸于我藩久矣”等等,“显然是庆长以后,岛津家的政治学者人为的豪言壮语”(注:《东恩纳宽焞全集》,第2卷, 第19页。)。日本明治初期成书的《南聘纪考》,在嘉吉元年条内言称:“琉球国,原冲绳岛,自往古列(入)十二岛,附庸于萨摩方者久矣。事见长州藏本《平家物语》。 自得佛分(岛津久经)补之地头, 大抵250余年。其间,渐为战国、南北分朝,我藩亦剧扰,未暇以怀远邦。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