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莱基“泛欧”联合思想与美洲经验:借鉴与超越(3)
“欧洲合众国”这个名称很容易让人联想起“美利坚合众国”,这两个相似的名称经常引起人们认识上的误会和思想上的混乱。在当时,就有不少欧洲人误以为,卡莱基的“欧洲合众国”是“美利坚合众国”的翻版,是一个像美利坚联邦那样的国家。今天的学者大多对“泛欧”运动的目标不置可否,(27)在他们看来,卡莱基一会儿说要学“泛美”组织,建立欧洲邦联;一会儿又说要学美国,建立“欧洲合众国”,那么“泛欧”的目标到底是什么呢?甚至有些学者指责卡莱基用词不当、思维混乱、目标不清。对此我们提出,“泛欧”运动长期的、最终的目标是建立欧洲联邦,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在“泛欧”运动的纲领中,卡莱基明确要求:“欧洲大陆上所有的民主国家在政治、经济上统一起来,建立一个强大的、有生命力的联邦制国家(Bundesstaat)”(28)。在对“泛欧”运动发展阶段的阐述中,卡莱基又作了进一步的说明:“‘泛欧’运动的高潮是通过‘泛欧’宪法,把欧洲邦联(Staatenbund)转变成为欧洲联邦(Bundesstaat)。”他设想的“欧洲合众国”议会由两院构成,上院由26个欧洲国家的代表组成,下院由300位议员组成。下院议员按人口比例产生,每100万欧洲人选出一位代表,300位议员代表着“欧洲合众国”的3亿人口。(29)卡莱基设想的“欧洲合众国”不是美利坚联邦的翻版。他曾明确表示,美国的联邦模式不适用于欧洲。他认为,美国颁布了统一的联邦宪法,建立了有力的联邦政府,这是有着特定的历史条件的。(30)卡莱基的上述认识与他的美国之行密切相关。1925年10月24日至1926年1月9日,卡莱基访问了美国。应美国外交政策协会的邀请,他在纽约、波士顿、费城、芝加哥和辛辛那提发表演讲。(31)除了公开讲演外,他还与美国政治、经济、文化各界精英人士进行会谈。(32)卡莱基的访美达到了预期效果,取得了圆满成功。(33)通过这次美国之行,卡莱基丰富了对美国统一历史的感性认识,加深了对美国经验独特性的理解,从而坚定了走具有欧洲特色的联合道路的信心。首先,卡莱基看到,美国拥有得天独厚的地理历史环境,是个生机勃勃的新大陆国家,它不像欧洲,没有沉重的历史包袱,没有剪不断、理还乱的民族矛盾。这是一片崭新的广阔天地,一切都可以从头开始,一切大有可为。其次,美国人具有勇于开拓的创业精神。正是靠着这种大无畏的乐观主义精神和一股闯劲,他们改天换地,创造了惊人的奇迹,“在广袤的森林和草原上建立起世界上最强大的工业化国家。”在访美过程中,卡莱基深切地感受到美国人敢干、肯干、实干的精神。“他们不像欧洲人那样,总被眼前的困难吓倒,看不到未来的光明。对美国人来说,一旦目标明确,就会行动起来,而不是坐在那里喋喋不休地争论。”(34)再次,创业精神增进了美利坚民族的大融合。开拓、创业成为北美的精神旗帜,它增强了民族的凝聚力、向心力。“正是靠着这种信念,英格兰人、苏格兰人、爱尔兰人、法国人、德国人、斯堪的纳维亚人、犹太人、意大利人等来自世界各地的移民汇聚到新大陆,结成了新的民族感情纽带,形成了新的美利坚民族。”(35)最后,卡莱基由此认识到,民族大融合是建立美国联邦制的必要条件。欧洲联合不具备这个历史条件,也就无法复制美国的联邦模式。 卡莱基的这一点看法是非常深刻的:正因为美利坚民族逐渐走向历史大融合,在美国的联邦选举中,地区间的矛盾才没有上升为民族矛盾,更没有以压倒一切的姿态爆发出来。美国国内的党派政治原则由此得以实现,这是美国联邦制成功的重要历史原因。反观欧洲的条件就大不相同了,欧洲拥有众多民族,民族国家间矛盾重重。他们在历史上彼此攻伐,在文化上特性鲜明,在政治上相互猜忌、仇视。如果按照“美利坚合众国”的模式进行联邦选举和权力分配,欧洲内部的民族矛盾一定会强势地表现出来。多数民族,像德意志民族就会获得较大的参政、议政、执政的权力,这样极易形成权力的垄断;少数民族也会对此心怀恐惧和不满,他们必将联合起来抵抗德意志人的强权和霸权。这样一来,欧洲就会陷入内乱,根本无法形成统一的党派政治局面,也就无法实现欧洲联邦的目标。正是考虑到欧洲多民族国家、多民族矛盾的特点,卡莱基坚决反对照搬美利坚的联邦模式,因为它必将招致欧洲大部分国家的强烈反对。为此,他告诫运动中的同仁,不要尝试模仿美国的联邦制,这样做会威胁到“泛欧”运动本身,并最终导致“泛欧”联合阵线的破裂。(36)卡莱基坚信,如果欧洲想学习美国,通过统一政治、经济强大起来,就必须走一条具有欧洲特色的联合之路。 事实上,卡莱基设想的“欧洲合众国”是瑞士联邦的翻版。“我们不能照搬外来的模式,我们要学习欧洲大陆内部的成功经验,要效仿瑞士的联邦制。”卡莱基之所以倚重瑞士经验,首先是因为瑞士的国情与欧洲的“洲情”基本相同,两者具有很强的可比性。瑞士由德、法、意三个民族组成,仅从这一点来看,瑞士就堪比“小欧洲”。其次,瑞士的联邦制充分地体现了各民族权力平等、高度自治的原则,为“欧洲合众国”树立了良好的榜样。瑞士联邦法律规定,联邦委员会的七位委员必须来自不同的省份,代表不同的民族地区。联邦委员会主席由各位委员轮值担当。(37)上述规定巧妙地回避了多数民族长期垄断权力的风险,最大限度地体现了各民族权力平等的原则。这种制度为多民族的“泛欧”政治统一提供了具体的解决方案。再次,瑞士联邦尊重境内各民族文化的独特性,促进了各民族的共同情感,这也是建设“欧洲合众国”的重要参考经验。在卡莱基眼中,瑞士就是小欧洲,欧洲就是大瑞士;瑞士联邦是欧洲联邦的雏形,欧洲联邦是瑞士联邦的扩大和发展。瑞士的经验是现成的,是可以照搬的。“泛欧运动先锋们遇到的种种难题,在这里都可以找到答案。所有的答案都能给我们带来希望,都能为我们指引欧洲联合的道路。”(38)虽然卡莱基模仿瑞士联邦,拒绝照搬美国的模式,但这并不妨碍他“创造性地学习美国的伟大榜样”(39)。卡莱基重视美国,研究美国,访问美国,不是为了崇美、媚美,携美以自重,梦想着在欧洲全盘复制美国的发展模式;而是为了学习、借鉴包括美国、“泛美”在内的一切成功经验,创新性地提出“泛欧”联合主张。即便在经济联合的问题上,卡莱基也一再强调,欧洲的前途不是商业市场文明的,更不是要美国化。他坚信,欧洲具有独特的历史文化传统,拥有丰富的精神信仰,欧洲人一定要坚守自己的文化使命,“要利用一切成功的经验创造性地塑造新的生活方式”(40)。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卡莱基绘制的“泛欧”联合蓝图不仅是对美国的学习与借鉴,更是对以美国为代表的现代物质社会的精神超越与升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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