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典的四弟刘管廷本与他同居一寓,但刘管廷在冀东某日伪政府谋到一个差事后,刘文典十分气愤,先以有病为由“不与管廷同餐”,后又说“新贵往来杂沓不利于著书”,逐其迁居。 全国解放前夕,胡适打算把刘文典弄到美国,并已为其联系好了学校,还为他一家三口办好了签证,买好了机票。在这人生的十字路口,刘文典却拒绝了胡适的安排,并说道:“我是中国人,我为什么要离开我的祖国?” 文人本色 刘文典不拘常规,别开生面,不仅表现在讲课中,还表现在日常生活中。学生曾形容在大学任教时的他:“记得那日国文班快要上课的时候,喜洋洋坐在三院七号教室里,满心想亲近这位渴慕多年的学术界名流的风采。可是铃声响后,走进来的却是一位憔悴得可怕的人物。看啊!四角式的平头罩上寸把长的黑发,消瘦的脸孔安着一对没有精神的眼睛,两颧高耸,双颊深入;长头高举兮如望空之孤鹤;肌肤黄瘦兮似僻谷之老衲;中等的身材羸瘠得虽尚不至于骨子在身里边打架,但背上两块高耸着的肩骨却大有接触的可能。状貌如此,声音呢?天啊!不听时犹可,一听时真叫我连打几个冷噤。既尖锐兮又无力,初如饥鼠兮终类寒猿。” 刘文典上课前,先由校役带一壶茶,外带一根两尺来长的竹制旱烟袋。讲到得意处,便一边吸旱烟,一边解说文章精义,连下课铃响也不理会。有时他是下午的课,一高兴讲到5点多钟才勉强结束。有人称刘“俨如《世说新语》中的魏晋人物”。 有一次,刘文典上了半小时的课,便结束了上一讲的内容。学生以为他要开讲新课,这时,他却忽然宣布说:“今天提前下课,改在下星期三晚饭后七时半继续上课。”原来,下个星期三是阴历五月十五,他要在月光下讲《月赋》。届时,校园里摆下一圈座位,刘文典坐在中间,当着一轮皓月大讲其《月赋》,生动形象,见解精辟,让听者沉醉其中,不知往返。 在西南联大时,刘文典教学生写文章,仅授以“观世音菩萨”5字。学生不明所指,刘解释说:“观,乃是多多观察生活;世,就是需要明白世故人情;音,就是文章要讲音韵;菩萨,就是救苦救难、关爱众生的菩萨心肠。”学生闻言,无不应声叫好。 刘文典是民国时期著名的红学家,持论多有“索隐派”的色彩。有一次,他原定在西南联大一小教室中开讲《红楼梦》,后因听讲者太多,容纳不下,只好改在教室前的广场上去讲。届时,早有一批学生席地而坐,等待他开讲。其时天已近晚,讲台上已燃起烛光。 不久,刘文典身着长衫,慢步登上讲台,缓缓坐下。一位女生站在桌边,从热水瓶里为刘斟茶。刘从容饮尽一盏茶后,霍然站起,如唱“道情”一般,有板有眼地念出开场白:“只、吃、仙、桃、一口,不、吃、烂、杏、满筐!”然后拿起粉笔,转身在旁边架着的小黑板上写下“蓼汀花滁”4个大字,并解释说:“元春省亲大观园时,看到这幅题字,笑道:‘“花滁”二字便好,何必蓼汀?’‘花滁’反切为薛,‘蓼汀;反切为林,可见当时元春已然属意薛宝钗了。” 刘文典自称“十二万分”佩服陈寅恪,二人曾在西南联大共事。刘曾多次在课堂上情不自禁地竖起大拇指说:“这是陈(寅恪)先生!”然后,又翘起小拇指,对向自己说:“这是刘某人!” 一日,刘文典跑警报时,忽然想起他“十二万分”佩服的陈寅恪身体羸弱,视力不佳,行动更为不便,便匆匆率领几个学生赶赴陈的寓所,一同搀扶陈往城外躲避。同学要搀刘,刘不让,大声叫嚷:“保存国粹要紧!保存国粹要紧!”让学生搀扶陈先走。 刘文典一意钻研古典文学,很瞧不起搞新文学创作的人,认为“文学创作的能力不能代替真正的学问”。一日,有人偶尔问及当时以《激流三部曲》名噪一时的巴金,他沉思片刻后,喃喃地说:“我没有听说过他,我没有听说过他。” 刘文典在西南联大中文系当教授时,对讲授语体文写作的作家教师沈从文甚有偏见。当他获悉联大当局要提升沈为教授时,勃然大怒,说:“陈寅恪才是真正的教授,他该拿400块钱,我该拿40块钱,朱自清该拿4块钱。可我不给沈从文4毛钱!他要是教授,那我是什么?” 在讨论沈从文提升为正教授的教务会议上,大家都举手同意,唯有刘文典表示不满。他说:“沈从文是我的学生。他都要做教授,我岂不是要做太上教授了吗?” 有一次警报响起,刘文典挟着一个破布包,从屋里蹿出来,就往郊外的山野方向逃窜。在路上,他正遇到沈从文夺路而奔。刘文典顿时火起,停住脚步,侧过身对沈大声骂道:“我跑是为了保存国粹,为学生讲《庄子》;学生跑是为了保存文化火种;可你这个该死的,跑什么跑啊!” 刘文典多年潜心研究庄子,出版了十卷本的《庄子补正》。陈寅恪为之作序,推崇备至。曾有人向刘问起古今治庄子的得失,他大发感慨,口出狂言道:“在中国真正懂得《庄子》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庄周,还有一个就是刘某人。” 每当刘文典开讲《庄子》时,吴宓等几位重量级国学教授便前往听讲。刘见了并不打招呼,旁若无人地闭目演讲。当讲到自己认为出彩的节骨眼上,便戛然而止,抬头张目望着坐在教室最后排的吴宓,慢条斯理地问道:“雨僧兄以为如何呵?”吴闻听后立即起立,恭恭敬敬地一面点头一面回答:“高见甚是,高见甚是!” 周作人在《北大感旧录?刘叔雅》中这样描绘刘文典:“叔雅人甚有趣,面目黧黑,盖昔日曾嗜鸦片,又性喜肉食。及后北大迁移昆明,人称之谓‘二云居士’,盖言云腿与云土皆名物,适投其所好也。好吸纸烟,常口衔一支,虽在说话也粘着嘴边,不识其何以能如此,唯进教堂以前始弃之。性滑稽,善谈笑,唯语不择言。” 张狂不羁的刘文典在联大也引起过风波:1943年,联大中文系代主任闻一多拒不发放他的教授聘书,将他解聘。事情的起因主要是刘擅自离校,到云南南部普洱县的磨黑呆了半年。他到磨黑,是因为他嗜食鸦片,而磨黑产上好鸦片,并且据说此公还喜欢逛窑子找妓女;在当地学校和乡绅的邀请下,他只跟联大常委蒋梦麟等少数人打了个口头招呼,就丢下联大课程一去半年。 刘文典平时上课,都是边吸鸦片边讲授。在他旁边,校方还安排一个杂役提着茶壶随时为他加水。这种做派本已令师生议论纷纷,这次又为了鸦片而旷教半年之久,影响更坏。闻一多遂坚决主张不再聘用。王力教授为刘讲情,说老先生从北平随校南迁,还是爱国的。闻发怒道:“难道不当汉奸就可以擅离职守、不负教学责任吗?” 连蒋介石都不放在眼里的刘文典,哪肯咽下这口气?他一回昆明,就赶到北郊司家营找闻一多论理。两人情绪冲动,争吵汹汹,在场的朱自清极力劝解。 因为闻一多寸步不让,加上刘文典平时经常公开嘲笑同事学问差,得罪了很多人,舆论形势对他很不利。最后,刘恨恨地去了同在昆明、由熊庆来执掌的云南大学,任云大中文系教授,直到1958年去世。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