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牧年谱》是缪钺先生编撰的第三部重要的历史人物年谱,成稿于1940年。⑦但据缪元朗《缪钺先生编年事辑》称,1938年12月12日马一浮见访,已经出示有“题先生所撰《杜牧之年谱》”诗、词各一首,⑧证实此年谱应在1938年底前已经完成。1979年,缪钺先生在修订版《杜牧年谱》的“后记”中自言其编撰动机: 杜牧为晚唐杰出诗人,兼长古文。当时藩镇割据,边防虚弱,杜牧主张加强统一,巩固边防,论政言兵,颇多卓见;其诗感时伤事,豪宕激壮,抒情写景,俊爽清新,与李商隐并峙诗坛,堪称双璧。李商隐诗,后人研治者众,为之撰年谱者,有朱鹤龄、冯浩、张采田诸家,可供知人论世之助;而杜牧年谱独付阙如。余窃不自揆,于1940年撰成《杜牧年谱》初稿,刊布于《浙江大学文学院集刊》第一、二两集。⑨ 也是出于对杜牧诗文的关注,而其年谱“独付阙如”,缪钺先生起而编撰是谱,目的乃在“可供知人论世之助”。杜牧与李商隐“并峙诗坛,堪称双璧”,不当仅有李氏年谱而无杜牧年谱,也不当只重李诗而疏于杜诗。故为深解杜诗,需要知其人论其世,需要一部较为详细的杜牧年谱。1938年10月,缪钺先生受聘为浙江大学中文系副教授,“自此时起,先生陆续在浙大讲授‘诗选’、‘词选’、‘中国文学史’等课程”。⑩《杜牧年谱》的最后修订刊发,当也有讲授诗词课程的需要。 1942年,缪钺先生在《责善》上刊发了《王粲行年考》、《何晏王弼事辑》;1944年,在《真理杂志》上刊发了《颜之推年谱》;1948年,在《中国文化研究汇刊》上刊发了《颜延之年谱》;《魏收年谱》虽然最后发表在1957年的《四川大学学报》第3期上,然据其谱序所言成稿却是“十年前”之事。这些历史人物年谱,除魏收外并为文学人物,大抵皆是出于知其人、论其世、深解其作品的目的。《魏收年谱》作为例外,可以视为缪钺先生年谱编撰由文学人物扩展到史学人物的尝试,但其以为“知人论世之助”的编撰目的则没有改变。(11)有人回忆其在浙江大学中文系讲授诗词课时的情形,称其“讲解精炼透辟,文情交融,生动自然,极其引人入胜”。(12)所以如此,与缪钺先生的这些文学人物年谱编撰不无关系。 无论怎样,缪钺先生作为一位著名的中国古典文学研究大家,由对文学的关注逼近历史人物是其顺理成章的理路。 出于解读作品的需要,缪钺先生的年谱编撰最初重在诗文编年,如《鲍明远年谱》基本上就是鲍照诗文的详细编年。至《元遗山年谱汇纂》,虽仍将诗文编年视为重要内容,但对元氏著书论文的意见亦“悉加采录,间附阐发”,“盖遗山本以诗人而兼史家,此其精华所在,不可遗也”;同时增加了元氏与文章气节之士交游的分量,“以见其切磋之益、气类之雅”,已经大大脱出了简单的诗文编年。这固然有元好问本身文史并强、经历复杂的原因,也有缪钺先生之于年谱编撰的视野转变,其“序例”详言: 忆少时读遗山诗,虽不尽悉其身世,然往往悲凉感激,潸然欲泣。及读诸家年谱,参之金元史籍,始知遗山之时,国势人心有可为恸哭流涕者。诗人忧愤,无裨陆沉,其感人者深,而遭逢亦可痛矣。(13) 缪钺先生以为“诗文史学,萃于一身”的元好问,“非第元明之后无与颉颃,两汉以来固不数数觏”。然其所遇非时,发于诗文而忧愤悲凉,国势人心互为表里,不可脱于世道而论其诗文,更不可单就诗文而言其才情。故其年谱,不当只在诗文编年上用力,还当在世道人心上下工夫,由世道而见人心,由人心而知诗文。元氏曾多次申言:“士之有所立于世,必藉国家教养、父兄渊源、师友讲习,三者备后可”,(14)“文章虽出于真积之力,然非父兄渊源、师友讲习、国家教养,能卓然自立者鲜矣”,(15)“从古以来,士之有立于世,必藉学校教育、父兄渊源、师友讲习,三者备而后可”。(16)缪钺先生深以为然,“斯言也,实无异于夫子自道”,“三者具备,则知先生之所以卓为一代文章宗匠者”。(17)“国家教养”必依形势,“父兄渊源”当述家世,“师友讲习”关涉交游,有此三者,缪钺先生一贯强调的“知人论世”可以具体落到实处。故在充分吸收前人成果的基础上,缪钺先生编撰《元遗山年谱汇纂》时尤其注重形势、家世、交游几个方面。经此转变,《元遗山年谱汇纂》即不再仅是服务于文学作品的解读,而已成了作为历史人物存在的元好问的别样传记。元氏首先是历史人,然后才是文人、诗人、词人等等,需要将其置于特定的历史环境中才能还原其历史样貌,也才能深刻地理解其作品迸发的“心声”。在缪钺先生的年谱编撰中,《元遗山年谱汇纂》的地位非常重要,因其创立了一种文学人物历史化的编撰格式,而不仅仅是“荟萃了诸家年谱之长”、“关于元氏交游及论文、著述尤为详尽”(18)的问题。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