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批评,自省向善 《复堂日记》中,谭献品评所及,博涉四部群籍,其间既有前贤遗书,也有同辈著述,还有后进新篇。其间所论,别具只眼,得中肯綮,在晚近学术史上,著称于世。更为可贵者,纵览《复堂日记》全书,不唯看不到党同伐异,恃才扬己,挟隙诋毁,相反,字里行间每见虚怀若谷,律己自责。作者对一人之学术批评,常因时间推移,学养渐深而转为自省,评述更为中肯,且扬人之美,不掩人善可谓其显著特点之一。 魏源是道咸间今文经学中人,晚游杭州,殁于僧舍。谭献求学伊始,曾经拜谒,同治三年,还将其列入《师儒表》中“绝学”一类。《复堂日记》所评魏源著述,初见于同治十三年,再见于光绪七年,皆颇有微词,前者称:“魏氏高言西汉,说《诗》欲排毛公,理三家遗绪。闻《诗古微》十卷本,后益蔓衍矣。”后者且谓:“默深貌为闳肃,中实枵然,且令人骤不得事之本末。”至光绪十四年,再读魏著《诗古微》,则反省自责:“其言明清,而《毛传明义》第二篇,尤观其通。魏氏此书粹美,殊悔予夙论之莽卤矣。” 俞樾年长谭献十二岁,以著述繁富享有盛名,亦因轻于成书而招訾议。同治四年,谭献初读俞樾《群经平议》称:“凡说经如此类,予皆目为无用之言。”同治十一年,再读俞氏刻书,更径评为:“小言破道,私智盗名,谬种流传。”光绪十七年,复读俞氏书,则不没其善:“条件分明,心目洞达,当冠其所刻诸书。”至光绪二十三年,《日记》中则留下如下记录:“俞曲园来谈。七十七翁,聪明不废,结习未忘,天赋异禀,不能不生羡心。” 光绪十六年,应湖广总督张之洞邀,谭献西游荆楚。访耆旧遗书,得秦笃辉《愉村警书》,喜其“论学论治,平实切近”,于《日记》中备录其精要语。秦氏有言:“性情通达则艰虞化,处境之高才也;心气和平则血脉固,却病之要药也。”谭献于此语后注云:“献病五年矣,深有愧乎其言。”客游将归,十七年的《日记》又以不能制怒自责:“摄心自治二十余年,年且六旬,不能制一怒字,非徒伤生,亦且失行。不久作此无味客,吾意决矣。”光绪二十二年,读老友黄以周新刻文集,《日记》称:“元同不负当代经师之目,予终愧泛滥无所成就,让老友以专门。”谭献晚年,倾心推崇岭南大儒陈澧,光绪二十五年的《日记》,先是评《东塾文集》道:“经师通贯,足名其家。”后又就陈著《东塾读书记》道出晚年学术追求,径称:“从充实入精微,吾师乎!” 向上向善的学术批评,是学术创新的题中应有之意,不可或缺。《复堂日记》于此所反映的深厚学养,或许可以给我们提供有益的启示。 (作者单位: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