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写文章常“信笔一挥,从不考虑如何构思,如何遣词,以及章法、句法等等,写成后也不修改,其结果往往是芜杂冗长,甚至于不通”。其实,“作文章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如果想作得好,在初稿写成后,必须自己反复阅读,不断地加以删改”。如“欧阳修的文章平易自然,我们读起来很容易懂,似乎他写时也并不费力。实际上不然,他是很费了许多惨淡经营的工夫”。 “惨淡经营”也是彦威先生谈写作时不止一次提到的,当是甘苦之言。先生曾引陆机《文赋序》“每自属文,尤见其情,恒患意不称物,文不逮意”一语,指出“文事益进,则运思愈精;运思愈精,则求达益难”。有时“虽读者以为义味腾跃、切理餍心,而作者犹觉湮郁莫宣、龃龉未适”。写文章总考虑到读者接受的一面,就相当不容易了。在尽力之后,读者已能满意而作者犹感不满,那更非一般的要求。由此理解“作文章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方能领会“惨淡经营”之深意。 先生体貌清癯,有仙风,文亦如其人。年轻时读先生的《诗词散论》,薄薄一本,真是清瘦,然确实“要言不烦”,量不大而实耐读。后来的《读史存稿》稍显丰腴,仍比一般的论集清减不少。如先生自己所说,其行文“有一个原则,即是简明清畅”。其对于避免枝蔓芜杂,必曾下了一番惨淡经营的工夫。后来习惯成自然,无需刻意为之,也能要言不烦。 这与先生少年读书的经历相关。那时小孩“读书受教育,并不谈做学问,而是先反复训练写文章”。受缪家庭训影响,先生本“喜读萧统的《文选》,尤其欣赏魏晋间文,清疏淡雅,起止自然”。而“在清代文家中,尤其喜欢汪中”。但在保定读中学时的国文老师王心研(念典)是桐城文大家吴汝纶的再传弟子,讲文章注重桐城义法,并要求学生学作桐城古文。几年的作文训练,使先生“得到不少益处”。因为桐城派“主张‘言有序’,在一篇文章中,要结构完整,重点突出,辞句清畅,照应紧凑,不可散漫无归”。其长处在于“布局严谨,详略适宜,辞句雅洁,系统紧密”。由于少时的作文训练,先生以后行文都能“言之有序、文辞清畅”,而“无繁冗芜杂之弊”。 一般都说语言是思想的表达,我在高考前听过一次中学名师的作文补习课,他的教导是:想得清楚就写得清楚,想得糊涂就写得糊涂。缪先生也认为:“语言与思想的关系是非常密切的,思想都要通过语言来表达。或是读书,或是写书,即便是默想时,也是无声的语言。”先生一向强调“好学深思”,不但写作是思,阅读也是思,甚至听讲也是思。学生听课,不能“只是记忆、了解,同时还要去思考。假设不用思考,而是一句一句地听,他们将不能记好笔记”。 换言之,语言和思想是一种相辅相成的关系,语文能力强的人,“读书快而且多,理解力与思考力也强”。一个“语汇贫乏,语法混乱”的人,其“思想一定是贫乏而无条理”。若提高“语文能力”,就能增进“思考能力”(此即前引“文事益进,则运思愈精”之脚注)。因此,“语文的训练对大学学生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不幸的是,“现在受教育的青年,似乎缺少这一层功夫”。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