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学界依据各类汉文典籍资料,已辑出了部分西夏姓氏,并校勘出了文献传播过程中的同名异译、脱、衍、倒、讹等讹误;本文又发现了“部曲”、“冬至”、“令王”、“拽厥”等姓氏。汉文典籍中的这些姓氏或由于句读错误,或由于记述内容过少,长期隐埋于史料当中。此次甄别,得力于近年来公布的出土西夏文献的支撑,这些西夏文献在西夏姓氏及其他名词术语方面的价值应当引起学界的注意。 关 键 词:汉文史料/西夏文献/番姓 作者简介:佟建荣(1977- ),女,宁夏盐池人,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宁夏大学西夏学研究院副教授,博士。 基金项目: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特别委托项目子课题“西夏姓名研究”(项目编号:11@ZH001)阶段性成果。 西夏姓氏尤其是其中的党项番姓是西夏社会历史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其意义早在清代已被学者注意。张澍、周春即分别著有《西夏姓氏录》、《西夏书·官氏考》。当代学者汤开建先生的《张澍〈西夏姓氏录〉订误》(《兰州大学学报》,1982年第4期)、《党项源流新证》(《宁夏社会科学》,1996年第1期)、《五代宋辽时期党项部落的分布》(《西北民族研究》,1993年第1期)、《隋唐时期党项部落迁徙考》(《暨南学报》1994年第1期)等文章将西夏姓氏研究大大向前推进了一步。 受时代及资料所限,以往学界的辑录、订正主要依据各类汉文典籍资料的对比。通过对比,辑出了部分姓氏,校勘出了部分文献传播过程中的同名异译、脱、衍、倒、讹等讹误。如《西夏姓氏录》及《西夏书·官氏考》对“把里”、“杂辣”、“讹留”、“纽卧”等姓氏的辑录与考证,汤文对《西夏姓氏录》中“嵬名”与“于弥”、“唐兀乌密氏”、“庞静”与“巴沁”、“页允”与“野遇”等同名异译的订正。但由于汉文典籍中的姓氏多由西夏语音译而来,据音给字,部分姓氏人名翻译出来后特征并不明显,相关记述又少,即使不同类史料放在一起仍无法肯定其为姓氏还是人名,抑或是官职、地名等其他名词术语。这也是至今仍有大量姓氏隐埋于史料中的主要原因。 近年来相继公布的西夏文献为我们提供了新的方向。出土的西夏文献是西夏人自己撰写的词书、社会文书、题记、碑刻等,其中保留了大量的西夏姓氏,这些姓氏记载明确,是我们甄别汉文典籍的重要佐证。最早注意到这批资料在校勘汉文史籍方面作用的是孙伯君女士。其在《西夏番姓译正》(《民族研究》2009年第5期)一文中利用西夏汉文《杂字》中的番姓,指出汉文史料中的“来离”即姓氏“来里”、“连都”即姓氏“连奴”、“乞埋”即姓氏“吃乜”、“轻泥”即姓氏“轻宁”,另“野马”、“麻乜”、“讹”等亦为西夏姓氏。本文即拟从汉文典籍与出土的西夏史料两方面入手对汉文史料中的西夏部分番姓做一些甄别工作。 《续资治通鉴长编》(以下简称《长编》)卷185仁宗嘉祐二年二月壬戌:“讹尨之妹使其亲信部曲嘉伊克来视之,还白所耕皆汉土,乃召还讹尨,欲还所侵地。会嘉伊克作乱诛而国母死,讹尨益得自恣。” 标点本《长编》将“嘉伊克”句读为人名,容易使人望文生义,将“部曲”当做“嘉伊克”之身份,但“部曲”实为姓氏。 此事件又见于《宋会要》兵27之41:“讹庞之姊使其亲信部细皆移者来视之,还白所耕皆汉土,乃召还讹庞,欲还所侵地。会皆移作乱诛而国母死,讹庞益自得,正月领兵至境上,比及三月,稍益至数万人。” 显然“部曲嘉伊克”即“部细皆移”。 《宋朝事实类苑》卷75亦记有“部细皆移”,“始数岁,其母专制国事,兄子没藏猧尨为相,母私幸。胡人部细皆移恣横,大臣屡请诛之,母不听。嘉祐元年九月,部细皆移谋乱,杀国母,没藏猧尨引兵入宫诛之,其父与左厢军马副使就杀之”。 《长编》“会嘉伊克作乱诛而国母死”与《宋朝事实类苑》中“部细皆移谋乱,杀国母”而被诛,应是同一事件,故“部曲嘉伊克”即“部细皆移”。 查印影本《长编》其写法亦为“部曲嘉伊克”,所以,标点本中“部曲”当为“部细”之形近讹,而“嘉伊克”则为“皆移”四库馆臣之改译,标点本回改不尽。 又,《长编》卷184仁宗嘉祐元年十二月甲子记有“补细吃多巳者”,“初,李守贵者尝为遇乞掌出纳,补细吃多巳者,尝侍曩霄及没藏氏于戒坛院,故出入没藏氏所无所间。没藏氏既通守贵,又通吃多巳。守贵愤怒,于是杀吃多巳及没藏氏”。其后的注文中称:“补细相公,即吃多巳也”,可知“补细”为姓氏。 《东都事略》卷128有“李守贵者,尝与遇乞掌出纳宝;保细吃多已者,尝侍曩宵及没藏尼于佛舍,故出入无所间;没藏尼既通守贵,又通吃多已,李守贵杀吃多已及没藏尼”。 显然“补细吃多巳”又作“保细吃多已”。“补细”、“保细”为同音异译,“巳”,“已”乃形近字,黑水城出土刻本文献中“己”、“已”常被刻作“巳”,所以此处“巳”也可能是“已”的讹写。 “守贵愤怒,于是杀吃多巳及没藏氏”之事,与《长编》卷185、《宋会要》所记故事虽略有差别,但都是国母及其亲信被杀一事。又,“补细”“部细”音近,“吃多巳”若据《东都事略》纠正为“吃多已”的话,其音又与“皆移”近,所以“补细吃多巳”、“保细吃多已”应当即“部细皆移”、“部曲嘉伊克”。 所以,《长编》卷185仁宗嘉祐二年二月壬戌中的“部曲”,当为“嘉伊克”之姓而非身份,为“部细”之形近讹误,在其他文献中又用汉字“补细”、“保细”对译。 《长编》卷339神宗元丰六年九月丁卯条记,鄜延路经略司奏:“据顺宁寨言:‘西界把口小首领冬至讹,指说环庆路兵入西界,杀两流人马。’” 《长编》标点本将“冬至讹”句读为“冬至,讹”,“冬至”易被理解为“冬天到达”。 此条内容为元丰六年九月经略司上奏,所以,西界把口小首领到达之时应当在九月之前;再者,该条文后,又记鄜延路上言,“兼八月后,本路累以巡防探事为名,遣兵出界,各有斩获,并夺到孳畜”。所言之事,正好与把口小首领“指说”的“环庆路兵入西界,杀人马之事”相符,所以,将该句理解为把口小首领“冬天到达”“错误”“指说”显然有误,因为九月份记载的“指说八月份的事”,不可能是还未来临的冬天。 此句的正确句读应为“西界把口小首领冬至讹指说,环庆路兵入西界,杀两流人马”。 其中“冬至”为西夏番姓,“讹”为人名,“冬至讹”为把口小首领的姓名。另,西夏文献中有姓氏“冬至”对应的西夏文。[1]所以,标点本《长编》句读讹误,这不但造成了史料理解上的困难,还将以节气为姓氏的重要事象隐没于史料中。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