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余论 罗马的治权隐含着让其他国家和人民归附罗马、将世界纳入罗马掌握的意味。罗马对外征服带来的后果不仅形成了一个地域意义上的帝国,而且罗马人也获得帝国带来的收益,他们觉得建立帝国是制服对手、维护国家安全的有效手段。尽管在领土扩张和建立行省的过程中不一定总能带来诸多的经济收益,统治成本有时远远高于来自当地的收益,不时发生的叛乱消耗掉罗马的大批兵力,罗马也不总是积极备战。但从总体上说来,罗马国家包括罗马各阶层人民都赞成罗马的扩张政策,有这样的全民支持度才能理解罗马为何能够发动取之不尽的人力资源进行对外战争。 罗马帝国是扩张性帝国还是防御性帝国的讨论,不能仅从外在的扩张过程判断,需从帝国建立的动机来判断帝国的属性。由于缺少罗马元老院决策过程的记录、外国办事机构的档案文件以及重要人物的书信和日记,而且古代著作家没有完整的相关记载,罗马大征服的目的和动机也无法确知。除了资料所限外,还因为动机、行动和结果并非不可分割的统一体,付诸行动之前绝不可能对整个形势了如指掌,也不可能完全预见到行动的结果,做出决定后也不见得坚定不移,而且偶见的历史记述中也提及当事者的怀疑、犹豫、失算,上述种种使得理清当事者的动机更是难上加难。从结果虽不可直接推测出动机,从如何利用结果却可察明动态的动机。芬利认为,罗马帝国建立的动机即使不明,罗马帝国却无疑善用对外征服的结果,对外征服虽然不能说明罗马在每一场战争中都运筹帷幄、酝酿着征服世界的大战略,但罗马却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坚韧。(44) 罗马元老院也曾试图避免实际的领土兼并,这也被认为是元老院在整个共和国中期对外政策的一个重要原则。实际上,这一行为准则与罗马人想要扩张帝国的愿望并非势不两立,因为他们不把帝国看作对领土的直接兼并,而是对这些地区行使统治权。(45)理解了治权,就能懂得罗马为何有时不急于建立行省,也不急于进行经济开发,因为只要维持对其他地区的实际控制,便可巩固罗马的国家安全,兼并领土进行直接统治并非罗马急于实现的第一要务。 罗马人的扩张并非从一开始便怀抱建立一个世界帝国的想法,但权力观念早已深入人心。他们在国内服从拥有治权的行政官员的权威,还关注拥有治权的将领在海外战区能否胜任使命。罗马人的帝国观念萌芽于罗马人的治权观念,随着治权行使范围的空间延展,罗马的帝国观念也逐渐成型,还理想化地希望将罗马的权力伸张到整个世界,把罗马帝国扩大到整个世界。罗马可在统治地区开发资源、殖民筹建、赋税征缴、司法裁判之权,但这些都不算是罗马最初采取军事行动的动机,许多地区没有如此多的回报,甚至统治成本甚高。但罗马人打心底里仍期望其他地区和族群服从罗马的统治,屈服于罗马的权力,(46)这都是罗马人的帝国观念使然。 罗马帝国开始于共和制之下,在城邦体制下已囊括其绝大部分的帝国疆域。在帝国最终确立起一位皇帝的统治之后,罗马对其他国家行使治权的步伐放缓。称呼罗马是帝国主义者也许不甚恰当,罗马曾对其他国家和人民施加权力,进行统治,依照的却是一套极为松散的管理标准,在军事扩张中并没有建立起一套组织严密的国家体系。罗马帝国在罗马人心目中是一个权力帝国,治权是维系统治者与被统治者之间至关重要的纽带。 罗马人对帝国的自我认知充分说明了罗马帝国扩张的性质,即使没有立即兼并某地,也以统治权塑造了迎合自己的帝国,因为他们最先理解的是一个权力帝国而非领土帝国,哪里服从于罗马的治权,哪里便是罗马统治的一部分。通过还原imperium的本意,追踪官员治权向罗马人民治权的变化,再到罗马帝国的权力拓展和空间延展,我们看到罗马帝国在共和国时代蓄势崛起、蓬勃发展。罗马人服从权威,崇尚权力,他们相信以军事手段制服对手,对外族行使治权才是古代社会国际竞争的通则,也是罗马立国图强的最佳出路。帝国的收益是对外战争的结果,不能解释罗马人的扩张动机。一方面从罗马人如何利用战果能够很好地理解罗马的扩张,另一方面从他们的帝国观念也能够深入理解罗马建立帝国的动机。罗马人眼中的帝国源自军事属性突显的治权,他们的帝国观念与军事活动密切相关,帝国并非若干行省的集合体,而是治权延伸的范围,罗马人的权力观念和帝国观念在很大程度上解释了罗马帝国主义的内在动因。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