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证之二,是《孟姜女变文》。孟姜女哭长城的传说是我国古代影响最为广泛的民间故事之一。敦煌文献中的《孟姜女变文》也是演绎这一故事的通俗文学作品,可惜多为残卷断片。其中法国国家图书馆藏的P.5019号残片,正面存残文13行,笔者和黄征合著《敦煌变文校注》已据缩微胶卷收录;背面为图画,《敦煌变文校注》拟题“孟姜女变相”(“变相”是有故事情节的组画,“变文”是“变相”的文字说明)。但由于“原卷卷面甚暗”,《敦煌变文校注》的录文支离破碎,几乎难以卒读。后来人们在中国国家图书馆、俄罗斯科学院东方文献研究所藏品中发现了两个新的残片:BD11731号、Дх.11018号,而且这两个残片与P.5019号可以完全缀合,缀合后如附图所示,不但写卷正面衔接处原本分裂的文字合二为一,背面原本撕裂的关口、山峰、河流也都得以接续为一(Дх.11018号变相山峰下河流的左侧尖顶撕裂在BD11731号背)。此三号缀合后,我们才恍然大悟,原来此卷正面部分应从左向右读,其顺序依次为Дх.11018号、BD11731号、P.5019号,为《孟姜女变文》32行,所写依次为夫妻话别、丈夫服役、客死他乡的场景;背面部分则为《孟姜女变相》,有残缺的山峰、弯曲的河流、关口的城墙、负重的民工、描写的正是筑长城的情景。原卷图文结合,保存了变文类讲唱文学作品的典型范式。 根据传世文献的零星记载和敦煌变文写本的表述,以前我们隐约知道“变文”原本应该是“并图”一起出现的,但由于具体文本的缺失,“变文”的含义、“变文”与“变相”的关系等一系列问题若明若暗,众说纷纭。上揭三号残片的成功缀合,不仅仅是恢复了一个初步可读的变文文本,而且使我们得以走进古代变文作者中间,重构变文讲唱的场景,去拼接那早已消失了的古代文明。《敦煌变文校注》仅凭P.5019号一个“卷面甚暗”的残片,又误按竖排从右向左的惯例来录文,无怪乎文义之支离难通了。 诸如此类,敦煌文献中被撕裂的残卷达5000号左右。通过类聚缀合,人们在分裂的残卷断片之间架起了一座座桥梁,破碎的文句、撕裂的丝路文明被重新连结在一起。人世间的骨肉团聚让人欣喜动容;当原本撕裂的敦煌碎片残卷经过拼接最终在我们笔下“团圆”的时候,同样让人激动不已。李学勤先生在谈到甲骨文残片的缀合时,曾说:“甲骨文的缀合完全是创造性的,就好像是真理在你手中逐渐展现出来,真是其乐无穷。”我们对敦煌残卷的缀合,也完全可作如是观。 (作者为国家社科基金重点项目“敦煌残卷缀合研究”负责人、浙江大学“一带一路”合作与发展协同创新中心资深教授)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