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中国史学萌生于先秦,成立于汉末魏晋南北朝,定型于隋唐,转型于近代,从汉末魏晋史学独立之日起,在每一个历史时期,史学史学者都对它进行过学术阐释,每阐释一次,史学的谱系便加长增宽一次;时代越后的史学史阐释,史学的谱系便越往前拓展,形成“层累构成”的效应。魏晋时期对史学史的梳理和阐释,其结果是将西汉《史记》从经部或子部中释放出来,加入史学谱系;到了唐代,以刘知幾《史通》的《六家》、《二体》为代表,对传统史学所作的新的梳理和阐释,将周朝旧籍《尚书》、《春秋》、《国语》(以上汉志入六艺春秋经下)、《山海经》(汉志入数术)等古史,从档案旧籍和经学、数术中释放出来,加入史学谱系; 明清时则提出“六经皆史”和“盈天地间皆是史学”,将史学谱系再次层累和延展,上溯至周代的青铜铭文;近代后正式提出中国史学史的概念和体系,将历史文献学纳入史学史体系,将史学之源推溯至商代甲骨文。于是,中国史学经过后世学者不断地“层累造成”后,谱系日益增长加宽。 【关键词】中国史学;史学史;谱系;层累;延展 〔中图分类号〕K0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447-662X(2014)08-0069-09 一、中国史学谱系的层累与延展模式 史学,是指在探讨和研究历史进程中形成的学问;史学史,是在梳理和阐释史学的发展历史中所形成的学术。因此,史学与史学史是密切联系的两个概念,有时候在阐释史学谱系(即史学的体系,包括史书源流、序列、范围等) 时,实际上也在论述史学史的体系。 作为学术史之一的中国史学史,其体系由两部分构成,一部分是由客观的研究对象所组成,即史学(史籍、史家、史学活动等);一部分则是由主观的学术阐释所组成,如史学史工作者的叙述和解释等。这两部分缺一不可,如果没有前者,后者将为无米之炊;如果没有后者,则前者只会是一堆散乱的知识零件。当然,后者并非简单地对前者进行描述,而往往加入了自己对史学史的认识、判断、阐释和发挥。这种阐释和发挥,对中国史学谱系及史学史体系的加长增宽起着重要的作用。中国史学与史学史的发展都存在着一种特殊的现象,即其学术谱系是层累构成的,越往后的梳理和阐释,中国史学的谱系也越往前伸长,同时也往两翼延展,形成日益丰厚而博大的史学史体系。梁启超曾估计中国史学史应该能写成一部20万字的著作,而现在由白寿彝主编的6卷本《中国史学史》(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字数已达239.4万字。根据目前在史学史领域所取得的成果来看,史学史还可以写出更厚重、更丰富的专著。 中国史学有其本来的形态和客观的历程,但与史学史学者所阐释的形态和历程相比,后者的谱系显然要宽长许多。中国史学客观的发展历程,其来有自。自有文字记事以来,便有了对人类生活的现实记载。后世文字记载中,夏、商、周三朝似均设立了“史官”,周朝甚至有内、外、大(太)、小、御“五史”之说。这五种史官的职责是记载现实中发生的各种政事,掌管最高官府的各种文书,执行各项政令,辅助周王朝对全国进行统治,也就是所谓“史掌官书以赞治”,①并不担负整理和编写史书的职责,他们实际上相当于周王的行政机要秘书,“如后世之秘书及秘书长,为高等之书记。”②既然史是书记官,因此所记的就是现实政治事件。如战国时秦赵渑池之会,当时秦、赵双方记载对方国王奏瑟或击缻的都是“御史”,他们的职责都不是记录历史,而是记录现实。然而,这种现实记载不久后都积淀成了历史文献。但是,不能简单地认为,这种历史文献就是史学。史学必须是具有学科自主意识、并形成体系的学科,而先秦时期,史学尚无此种觉醒和独立的体系。在这种背景下,对现实记录积淀成的“历史”记载或“历史”文献虽然大量存在,但并没有独立自主的史学,自然也就没有相应的史学史的存在。司马迁所撰的《史记》,也不是自觉的史学成果,而是“子部”之书,当时被称为“太史公书”或“司马子”,被视为类似于《吕氏春秋》和《淮南子》一类的杂家之书,直到东汉晚期才被称为“史记”。③东汉班固的《汉书·艺文志》则把《史记》列入经部的《春秋》经下,说明当时并无史学的独立地位,其性质的认定因人而异。直到东汉晚期和魏晋南北朝时期,史学才真正形成并独立,表现为:其一“史学”、“史书”概念的产生;其二“史部”(先是丙部,后升为乙部)的形成;其三史学专论《文心雕龙·史传篇》的问世; 其四史学教育机构及其职官“史学祭酒”的出现。④ _______________________ ①崔记维点校:《周礼·天官·冢宰篇》,辽宁教育出版社,2000年,第7页。 ②朱希祖:《中国史学通论》(民国丛书第二编),上海书店,1999年,第7页。 ③李纪祥:《〈太史公书〉由“子”入“史”考》,《文史哲》2008年第2期。 ④参见谢贵安:《中国史学史》,武汉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65-72页。 【作者单位】武汉大学历史学院。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