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迷于所谓的“科学”规范 历史学研究当然要秉持科学的态度与方法,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必须完全排斥艺术,杜绝合理的想象与一定的虚构。中国古代的史学传统之一,就是提倡“文质彬彬”,主张“文史不分家”。因此,脍炙人口的经典历史巨著,如《史记》、《左传》等,都不乏用文学语言来做揣摩性质的细节刻画或气氛烘托。而正因为有这种渲染性的描绘乃至夸张,整个历史的场景才鲜活起来,历史的情节才生动饱满,历史的人物才有血有肉,充满了抒情式的诗意,使得人们在了解历史知识,获取历史智慧与启迪的同时,尽情享受历史本身所蕴有的美感与魅力。应该说:这类推理性只具有历史逻辑真实意义的文学性渲染或刻画,是没有十分的科学或事实依据的,换言之,是不尽科学理性的。如《左传》中关于鉏麑放弃刺杀赵盾计划触槐而死的记载,从科学实证的角度看,显然有问题。因为鉏麑自杀前的复杂心理活动,不可能有旁人作证,更不可能是史官的现场记录,然而这并不影响史书作者作自己的推断:既然有机会下手刺杀而自动放弃,并头撞大槐树而身亡,那么就可以想象杀手死前的心理活动:“归而叹曰:不忘恭敬,民之主也;贼民之主,不忠;弃君之命,不信。有一于此,不如死也”(《左传·宣公二年》)。这种事实或许是杜撰,但逻辑推理上却无碍成立,这就是历史研究中的艺术维度与空间。这当然不是科学实证,而是艺术虚构。可恰恰因为有了这种虚构,《左传》、《史记》才成为了不朽的史学巨著,而不是像《春秋》那样,仅仅是所谓的“断烂朝报”(《宋史·王安石传》)。所以,一味强调所谓“科学性”、“实证性”,在历史研究中是有局限性的,而只有在基本尊重科学实证的前提下,运用文学的想象,艺术的虚构等手法,才能保证历史学拥有强大的生命力,才能真正吸引人、打动人,从而最大限度扩大受众,避免被边缘化。说到底,这就是《史记》、《左传》等旷代经典与《三朝北盟会编》、《宋会要辑稿》等普通史料丛书之间的区别之所在。 可是让人感到惆怅的是,多年来我们的史学研究太讲究内容表述上的理性科学了,冷静严肃得令人窒息,完全排斥了文学的想象、艺术的夸张,于是乎,研究成果总是千人一面,枯燥乏味。读这类“成果”,不要说一般大众唯恐避之不及,即使对历史工作者来讲,也是一份苦差事,同样兴味索然,昏昏欲睡。这就是当今历史学不受人欢迎的重要原因之一,而这很显然是单纯讲求所谓“科学性”所产生的弊端。 当今历史学研究遭遇危机,面临挑战的原因,当然不仅仅是缘于上述几个“误区”,但是这些“误区”的存在与制约,却的确是影响到了历史学的健康发展。要让历史学重新走向社会,融入今天的生活,就必须正视这些误区,走出这些误区。 (作者为中国人民大学教授) 主题链接 关于史学研究“碎片化”与“重回宏大叙事”的论争 近二三十年间,在后现代史学的冲击下,宏大叙事式微,许多以往研究未予关注的具体史事、非主流人物等“小事”受到关注,选题偏小、指向具体、关注点分散,是史学研究中较为普遍的现象,一些学者视此为研究“碎片化”。如何看待这个历史研究的碎片化问题? 有人提出:历史研究不应“切断了与大背景和大方向的联系”,应当纠正“放弃历史理论探究”的偏向。 另一种意见认为:“我们以前吃宏大叙事的亏是很大的,教条式的宏大叙事更为可怖。现在关注对一些具体个别事件的研究,既是对前一种偏向的反拨,也是宏大叙事的基础性的建设。” 还有一种意见认为:改革开放后,从结构和整体上重建从西方话语中拯救出来的中国历史,是中国史学面临的最重大和最急迫的使命,而要完成这一历史性的任务,必须克服当前的“碎片化”倾向,加强宏观史研究,重构中国史叙事的宏大体系。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