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有的时候她又会夸耀瓦德西乃是裙下之臣。如《罗宾汉》杂志的记者逊之采访她时,她便说:“时瓦德西知余下堂,向余表示爱情,余爱其人英勇,遂与同居三四月之久。” 对她的这番说法,有的人半信半疑,有的则是全盘否定,认为她根本不可能和瓦德西相识。后者中最典型的就是丁士源和齐如山。要命的是,他们两人的说法看起来十分可靠。 丁士源曾是赛金花的恩客。据他在《梅楞章京笔记》中所述,其时赛金花有个客人是为德军做翻译的葛麟德,因此她所住胡同邻居有什么事,往往请她求葛帮忙。她曾易装为男子,想和丁士源混入中南海开开眼界,孰料未能进去。回来后丁士源将此事告诉了同住的钟广生和沈荩,二人添油加醋写了假新闻说她如何被瓦德西看上,投到上海的《游戏报》和《新闻报》,造了一个天大的谣。 而齐如山自述在庚子辛丑一年间,“我和赛金花虽然不能说天天见面,但一个星期之中,至少也要碰到一两次,所以我跟她很熟”。在他的回忆中,赛金花不过是一个和德军中下级军官鬼混的妓女,拉拉皮条,借八国联军之势,到处敲诈恐吓一番,再趁机做点小生意,卖点东西给外国人。他认为赛金花绝对不可能认识瓦德西:第一,她只能说两句日常的德国话,根本不够谈国事;第二,有两次他见到赛金花时,她都与下层军官在一起,听到瓦德西要走过来了,大家都露出仓惶的神色,不希望让主帅看到和中国妓女在一起,由此证明二人绝不相识。 齐如山回忆中的赛金花,与她自述或文人笔下的“侠妓”大不相同,感觉却较近于实际情形。她只是一个脑子灵活、有点手腕却不脱庸俗风尘气的妓女,军队初入城时,或者需要一些像她这样本地还比较吃得开的人物(因此她自述曾为军队找供应商也不是不可能,但不太可能是瓦德西交待她做的),然而终究他们所想的不过是混水摸鱼捞一票。如卜正民在《合作》这本书中所写侵略者与被侵略者的关系:“他们主动顺应形势,相互适应,相互妥协,讨价还价,最后串通起来。他们必须这么做,因为已走投无路了。” 然而这一种比较平实的形象,是大众甚至赛金花本人都不愿接受的。老派人用她来感叹世风日下、士大夫阶层集体堕落,“灵飞(按:赛金花后嫁魏斯炅,改名魏赵灵飞)凭夷酋势,不作威福德,使其不为女子而为丈夫身,我知其爱国爱民,而为好官吏必矣。”(杨云史《灵飞墓诗碣》)这一种借“爱国女性”来讽刺“卖国官吏”的思路一直延续到夏衍的《赛金花》一剧。而赛金花本人凭借不断讲述自己的传奇经历,亦在困苦的晚年获得了关注—不但是公众的兴趣,还有实质的物质帮助,甚至得以常常出席各种宴会,一如现今PARTY上的各类“贵族后裔”、“世家公子”之类花瓶角色。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