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笔者通过仔细阅读太平天国史的相关文献认为,军政大权集中于东王的权力格局是太平天国奠都天京以后在癸丑、甲寅两年期间内部权力斗争的结果。也就是说,太平天国奠都天京初期的权力格局并非如此,这样的结果是东王杨秀清不断地运用其所掌握的权力资源通过权谋争取来的。对此,张汝南《金陵省难纪略》说:“东贼旧托天父下凡以惑众,谓天父之言,藉传于东王金口,兵机政要,皆由天定,人莫得违。及破南省,众权独揽,虽洪贼亦拱手受成,北翼贼无论矣。”⑥太平天国甲寅年正月杨秀清即借天父之口,说自己“为天下万郭军师,大权尽归掌握”⑦。由此看来,杨秀清所掌握的权力资源就是代天父传言,而其所争取的权力就是“兵机政要”的决策权。“兵机”(或“军务”、“军事”)和“政要”(或“政事”)构成了“贼务”的主要内容,或“众权”的核心内容。 李圭所记为太平军攻城时的权力格局,为了适应战事的需要,权力相对集中到东王身上是有可能的。但是,太平军攻克南京以后,奠都天京初期的权力格局是有变化的,总体而言,天王是不管事的,东王主政事,而北王主军事。当时太平天国实行的是虚君制下的军师负责制,早期所任命的四位军师只剩东王、北王,他们各主其事。 关于虚君制,涤浮道人《金陵杂记》则说:“至洪秀全自入城后,即督署为巢穴,入焉,加砌高墙,从未一出令人窥见面貌,故从前曾有讹传洪逆本系木偶,并无其人。然该逆在内,或数日出一伪诏,或作一诗发出,贴于照壁……大概杨逆之恶更甚于洪,在逆等以伪称为天王,宜享天福,是事皆不过问,权柄应诿于军师便宜行事,殊不知洪实杨之傀儡也。”⑧谢介鹤《金陵癸甲纪事略》和张德坚《贼情汇纂》中亦有类似的记载⑨。这些记载说明,奠都天京以后的一段时间,洪秀全似乎并不过问世俗的事务。 关于东王主政事,《李秀成自述》中言太平天国定都天京初期的情况说:“开立军伍,整立营规,东王佐政事,事事严整,立法安民,将南京城内男女分别男行女行,百工亦是归行,愿随营者随营,不愿随营者各归民家。出城门去者准手力孥,不准担挑。妇女亦同。男与女不得交谈,母子不得并言。严严整整,民心佩服。安民者出,一严令,凡安民家安民,何官何兵无令敢入民房者,斩不赦,左脚踏入民家门口者即斩左脚,右脚踏入民家门口者斩右脚。故癸好年间上下战功利,民心服。东王令严,军民畏。”⑩ 关于北王主军事,张汝南《金陵省难纪略》说“初入城,军事由北贼”,这种情况由当时的望楼系统及其运行可资证明。张汝南介绍北王韦昌辉说:“其居前建望楼,高四五丈,顶为平台,竖旗鸣角即于其上,如某门有兵来,由其门望楼竖方色旗递传至此楼,由此遍传合城,则凡所谓朝官典官悉率馆人来会听令……或派若干人赴某门接战,余或回馆,或在某门左右暂驻听后令。”(11)初期望楼运行使用的是四色旗信号制度,涤浮道人《金陵杂记》记载说:“又贼匪初起望楼时,各楼遍贴伪示云:如遇东方兵来,则于楼上麾青旗,南方兵来麾红旗,西方兵来麾白旗,北方兵来麾乌旗,即黑旗;如须城内之兵出城帮同拒敌则麾黄旗。如城外大兵攻急则于旗尾加拖乌布数尺。又于楼上吹螺击鼓,由城外传至城头,由城头串至城内各街巷,以至伪北王红更楼处。伪北王处如须调北门外之兵添赴东门帮同拒敌,则于红更楼上麾黑旗;如调南门之兵赴东门,则麾红旗。其余类推。”(12)不难看出,整个军事指挥系统是以北王为中心的。 东王主政事,有一个基本的问题,即面对随着政务而来的大量文书,不识字的东王如何处理政务呢?《金陵省难纪略》载杨秀清初入城时,丞相向他禀事情形:“伪丞相入,三跪呼然后起白事。丞相皆广西人,不识字,必携书手入读奏章。东贼自言:‘五岁丧父母,养于伯,失学不识字,兄弟莫笑;但缓读给我听,我自懂得。’故书手往往得见贼与其居。”(13)可以确定的是,张汝南此处所说的“丞相”是指东殿丞相,而所携“书手”即是簿书。太平天国定都天京前后,东王、北王、翼王各府设有丞相职,称为诸殿丞相,涤浮道人《金陵杂记》介绍东、北殿丞相说:“各一贼,皆广西人,为贼主办文案。”在介绍东、北、翼殿簿书时又说:“不知若干人,两广两湖之贼,归伪东、北丞相所系,亦系写贼文者。”(14)李滨《中兴别记》载:“司伪文檄者曰簿书,伪王以下曰掌书。”(15)佚名《粤逆纪略》亦载:“各书记,伪王府则曰簿书,自伪丞相至指挥,则曰书使,以下则曰文史、办史。”(16)簿书相当于各王府丞相的书记,为级别较高的文秘人员。东殿丞相“主办文案”是由东殿簿书完成的(17)。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