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勘之学是古典文献学的基石,对于儒家经典文本的校勘,更是经学乃至中国古典学术的核心内容。在写本时代,校订刊正经书文字,即已超越经师授经讲学需求,而承担起正定学术的职能。两汉经今、古文之争后,刊立《熹平石经》《正始石经》及至唐《开成石经》,无不致力于通过文本校订刊正以确立权威定本。五代冯道据唐石经刻印九经,成为儒家经典刊本之祖。两宋以降,刻本渐繁,但经书文本歧异并未消弭。儒家经典相沿有“五经”、“九经三传”、“十三经”诸说,加之权威注释义疏,蔚为大观。诸经之经注与义疏,原本别行,南宋坊刻本为便利起见,汇合经注、义疏、释文于一书。南宋之后,十三经的组合方式,经、注、疏、释文的文本结构,逐渐形成固定搭配,并成为士人阅读的最基本文献,影响深远。然而由于经疏文字率而搭配,章节分合、长短无定,而且相互迁就改易,又人为造成经典文本的混淆。宋版诸经注疏在宋元明三朝不断刷印,但后印本多有补板、修板,字迹漶漫,明代又据之翻刻为闽本、监本、毛本诸本,文本讹误更甚。清康乾以降,考据之学兴起,校订经书文字渐成风尚,而日本山井鼎《七经孟子考文》的校勘成果引进之后,亦颇为中土学人所推重。惠栋、卢文弨、浦镗诸儒可谓开风气之先,钱大昕、段玉裁、王念孙等踵行其后。阮元在此学术氛围影响之下,于嘉庆初年出任浙江学政、巡抚期间,邀集江浙学人编纂《经籍纂诂》,创建“诂经精舍”,并组织汇校《十三经注疏》,纂成《十三经注疏校勘记》,后世誉为清儒经典校勘集大成之作。 一 据张鉴《雷塘庵主弟子记》记载,阮元设立“十三经局”,延客校勘《十三经注疏》,约始于嘉庆六年。主其事者段玉裁,分任其事者有臧庸、顾广圻、徐养源、洪震煊、严杰、孙同元、李锐等人。各人因情况有别,实际参与的时间和程度并不一致。《十三经注疏校勘记》后期的补校、审订,及至最后刊刻成书,当以严杰出力最多。今存《周易注疏校勘记》稿本的补校部分,多为严杰的手迹,足见一斑。此外,徐养源或参与其事较久,因迟至嘉庆二十一年印行《十三经注疏校勘记》进呈本,分校《仪礼注疏》尚有较多与之相关的内容增补。 《十三经注疏校勘记》的纂修流程,文献记载无多,幸赖国家图书馆近年入藏李锐分校《周易注疏校勘记》的稿本和誊清本,据云得自阮氏后人家藏,可以略窥一二。李锐,嘉庆初年应阮元之聘,先从事《经籍纂诂》和《畴人传》的纂修编辑,后参与编纂《十三经注疏校勘记》,分任《周易注疏》《春秋谷梁传注疏》及《孟子注疏》三书校勘之役。国家图书馆所存《周易注疏校勘记》稿本,经与同馆藏李锐《观妙居日记》原稿本比对笔迹,当属李锐手稿。据《周易注疏校勘记》稿本、誊清本和刻本提供的信息综合分析,其纂刊流程可作如下推测:(一)分任者李锐完成对校初稿并作自我修订;(二)严杰校补调整;(三)阮元批校;(四)誊清成稿;(五)孙同元复核,并有少量增补;(六)严杰校订(或与段玉裁同校);(七)刊刻成书(刊本校样仍有少量增补)。故诸经校勘虽未必如阮元所云“授经分校,复加亲勘”,但是校经、补校、审订、复核,存在相对严格的流程,有助于提高校勘水平。此外,从稿本到刻本,文字内容甚至文本结构都有更动,而这些变化背后寓含有丰富的学术信息。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