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明“儒”之本义为“扰”,即驯服教化,又可进一步言“扰”字之创意。“扰”字原来应该从“手”从“夒”,会驯服猿猴义。“夒”,《说文》释为“沐猴”,就是“猕猴”,“獶”、“猱”都是“夒”的同源分化字。荷兰学者高罗佩(R.H.van Gulik)是研究中国古琴和房中书的专家,他写有一本《长臂猿考》,对于甲骨文中相关的字作了梳理,依其型态别为两类:他认为A类是猕猴。中国的猕猴是一种四肢和尾巴都比较短的猴,它的皮毛短而光滑,只有非常小的猕猴才有相对蓬松的毛,如第一行最右边那只可爱的小猴。B类是大型猿猴的象形,长头,身上的皮毛类似鬃毛,有些字形还把足部特征画出,说明这种猴可以直立行走。高罗佩认为A类是“獶”,就是猕猴;B类是“猱”,就是猿(陆玑说猱是猕猴,他认为有误)。总之,作为驯兽之义的“扰”字所从的“忧”,原本应该就是“夒”,忧、夒、柔等字声音都相近。猿之所以称“猱”,字从“柔”,除了以此为声符外,可能亦与猿猴筋骨柔软,善为攀引的特性有关。 古人驯兽除了服牛乘马的实用目的外,也训练鸟兽为戏,如《尚书·皐陶谟》描述夔行乐(高罗佩说“夔”即猴精),有“鸟兽跄跄”、“百兽率舞”的句子。战国早期的曾侯乙墓出土的鸳鸯形漆盒,上面就绘有兽师击鼓跳舞的画面:图中有一建鼓(下有兽形鼓座),右旁有一似犬的乐师击鼓为节,左旁则为似猿的配剑武士随之起舞(疑与《吴越春秋》所记善剑猿公的传说有关),颇富神话色彩。两个兽人都带冠,所谓“沐猴而冠”大概就是这种以犬猴为戏的形象。 除了驯兽外,“扰”又与倡优、侏儒有关,孔子所说的“小人儒”,指的就是以滑稽狎戏为事者。这类人物被称作“优”,如楚庄王有优孟、秦始皇有优旃。与之相类的,还有以美色侍上的佞幸,他们往往有“孺”之称(犹小人之“儒”)。《史记·佞幸列传》提到汉高祖和惠帝时有籍孺、闳孺,“徒以婉佞贵幸”,流风所及,惠帝时的郎侍中都学他们的装扮,戴着美丽的羽冠,系着贝带,面傅脂粉。班固说:“柔曼之倾意,非独女德,盖亦有男色也。”(见《汉书·佞幸传赞》)这是另一类的“小人儒”。《礼记·乐记》载“君子儒”(子夏)批评“小人儒”(俳优)擅长的流行乐舞说:“奸声以滥,溺而不止。及优侏儒,獶杂子女,不知父子。”郑玄说这是“言舞者如猕猴戏也,乱男女之尊卑”。这个例子也从侧面反映了儒、优、獶三者潜在的联系。 这篇小文章从词源的角度把“儒”字从驯兽到教人的涵义钩稽出来,也对孔子所说的“君子儒”、“小人儒”作了新解,希望读者不要以非毁圣教为讥,则吾愿也。 (作者为复旦大学历史系副教授)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