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毕业,他即办退休,那是1991年,他65岁。当时,正在进行的不少大型敦煌学研究项目,如《英藏敦煌文献》《敦煌文献分类辑校丛刊》《敦煌学大辞典》等,他都是主要的参与者和重要的组织者。在这些研究工作中经常接触他的学者,对他的了解都远远超过我所知道的。比如,有好几位谈到沙先生的好吃会吃,我就一无所知。 5月2日一早,我收到了沙知师的长女沙鸥师姊的微信: 我父亲4月23日5时因肾衰竭伴阿尔茲海默病在家中安然离去。生前遗愿:不搞任何仪式,不发讣告,后事从简。考虑到事发时临近5.1节日,为了不影响你休假,我们姐妹俩商定今天向你告知,乞谅。附几张3月30日生前最后照片留作纪念。 沙知师1926年生人,得享高年。恩师的离开,我有思想准备,但这个准备又严重不足。2015年圣诞节那天,忽然接到沙鸥师姊的电话,说沙师突然不认人了。我驱车赶过去,只见他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晃着他的胳膊喊他,他也没有反应。我俩赶忙把他送往中日友好医院。入了急诊室,情况非但未见好转,反有恶化。沙鸥师姊急得哭,我就劝她,老人高寿,要有这样的思想准备。我之稍显镇定,大概是因为我经历过父亲的故去吧。 医生怀疑是药物中毒。次日,我将血清送往八大处三七医院检查,却无大碍。第三天早上,我到医院,老人已渐从昏谜中缓过来。沙师姐指着我问他:“这是谁?”他嘻嘻地笑。“你要连他都认不出来,你就没良心了啊”——听着女儿的“训斥”,他还是吃吃地笑。然而,没过多久,他就指着我说:“我当然知道。小孟嘛。”经此变故,我是有些思想准备的。 当天,他从急诊室转到了北区的干部病房。休养了一阵,就一切都恢复了正常。去年五一节,我陪北大历史系的荣新江、朱玉麒及人大国学院的孟宪实等先生前往拜谒。老人身体很好,谈兴甚浓,头脑极为清醒。出来,我还跟他们三位说,这样的身体和头脑,寿登期颐,没问题。年末,北大拟召开纪念汪篯先生诞辰百年座谈会,吴宗国先生请他谈一谈与汪交往事,并命我记录、整理。我到沙府,他和我谈了一个下午。事后,他即亲自执笔,敷衍为文,极为翔实、准确。不想,数月后,他便仙化了。 老人晚年身体虽也有些毛病,也有些痛苦(主要是因查出前列腺癌,服药导致了抑郁症),但总的来说,生活能自理,头脑很清晰,生活质量相当不错。后来听沙鸥师姐说,临去前,也有痛苦,但我想,并非久缠病榻,年事又高,这样的痛苦,对他而言,或许总是不算太严重吧。5月3日夜半时分,在微博和微信,向学界同仁作了通报: 昨天是五·一节后工作的第一天。早七时顷,收到沙知师女儿发来的微信,方知沙师已于4月23日于家中安祥仙化。老人生于1926年,享高年,寿终正寝。晚年虽亦有疾病,但得女儿悉心照料,生活质量相当不低。用我们农村人的话说,此乃前世所修。晚年住在柳芳,是我上下班所乘地铁13号线的一站,故常于返所日下班途中顺道前往拜谒。他所知掌故甚多,言及同辈学人,于沽名钓誉者极为不屑。看到沙师姊发来的微信,老人可谓说到做到了。他在同辈人中,藏书较多,虽多属常用书,但于西北史地,特别是敦煌学,收罗甚富。身前他已将前一部分捐给了家乡的图书馆,另一部分较为专门的藏书则捐给了他毕生服务的人民大学历史系。附图是去年五·一陪几位师友前往拜访时所摄。仅去一载,即天人永隔。 5月23日,恰逢沙师仙逝一个月,中国人民大学历史系组织了“沙知教授追思会”。沙先生的同事、同行来了不少。所谈的许多事,都是我所不知道的——我随沙先生读书,他还历已过。我们毕业,他即办退休,那是1991年,他65岁。当时,正在进行的不少大型敦煌学研究项目,如《英藏敦煌文献》《敦煌文献分类辑校丛刊》《敦煌学大辞典》等,他都是主要的参与者和重要的组织者。在这些研究工作中经常接触他的学者,对他的了解都远远超过我所知道的。比如,有好几位谈到沙先生的好吃、会吃,我就一无所知。我随他读书期间,每隔几周就到他府上,汇报我的读书情况,到了傍晚,他总会关切地说:“太晚了,不然该赶不上晚饭了。”在他粉刷房间,我帮忙时,他留我午饭,吃的是他炒的榨菜肉丝,这是我第一次知道,作为咸菜的榨菜,居然可以跟肉丝炒,那么别有风味。沙师掌勺的样子,也颇有大厨范儿,至少跟我们山西人名为炒实即炖的烩菜作法,差别甚大。他晚年住在柳芳沙鸥师姊处,有时我去拜访,赶上饭点,他也留我吃,但多半是饺子、馄饨之类;我总疑心,沙师姐的厨艺大概不如乃父——一次,不知聊到什么,沙鸥师姐说沙老师要求很高,比如某个调味品,他要求买某个牌子,而且还必须到某家超市去买这个牌子。这也让我这样一个从小在县城城关长大的孩子大吃一惊,沙师原来如此讲究。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