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清明上河图》看宋代文艺复兴 这个充满文艺复兴气象的新社会,究竟是个什么样式?让我们来看看那时期的两座城市,一个是北宋的汴京开封,另一个是南宋都城临安府杭州,它们都算是近代化初期的国际大都市。如果说唐人长安有一种大国格调,汴京在“清明上河图”里则是市民社会的繁荣。 张择端画《清明上河图》时,也许就坐在汴京闹市中心的某个角落里,他必定看到了北宋文艺复兴的市井展示。 茶楼酒肆,店铺码头,每天都有他的身影。他不画上层贵族的矜持,也不画富豪的奢华,更不会画他所在的皇家画院。而是专注于商铺的繁荣以及各色人等的活动,商品经济在这里“柔情似水”,进入百姓日用里,被陶冶出了诗情画意。虽说是东京,皇都气象却在沸腾的城市里偃旗息鼓了,几乎就看不到有什么庄严肃穆的场景,画面上充满了自由活泼的市井气息,劳作奔忙的市井小民。 他们,有木匠、银匠、铁匠、桶匠、陶匠、画匠,有箍缚盘甑的、贩油的、织草鞋的、造扇的、弄蛇货药的、卖香的、磨镜的、鬻纸的、卖水的、卖蚊药的、卖粥的、卖鱼饭的、鬻香的、贩盐的、制通草花的、卖猪羊血羹的、卖花粉的、卖豆乳的、货姜的……据日本学者齐藤谦《拙堂文话?卷八》统计,《清明上河图》共有各色人物1643人,动物208头,比古典小说《三国演义》(1191人)、《红楼梦》(975人)、《水浒传》(787人)中任何一部描绘的人物都要多。他们构成了中国中世纪城市文明的基石。 在消费文化里安居乐业,就有了《清明上河图》那样繁荣而优雅的世相。那是以消费为导向的艺术化的小商品经济的卖场:粗粗数来,竟有410多行,如花团锦簇般开放,又似鸟鸣悠扬,钟鼓交响。 除了物质主义的消费外,他们还要在勾栏瓦肆里消费耳目之乐,而且是一种颇具规模的平民倾向,诸宫调吟出了那个时代的民间精神,整个社会能够容忍并认同在繁华上平添几许喜怒哀乐,那是对人性的自信,是市民社会成熟的态度。 《清明上河图》上有动物200多,却没有一匹马,为什么?王安石不是立了“保马法”,号召天下人都来养马吗?他就在汴梁城里发号施令,可偏偏就在汴梁城里看不到一匹马。没有马,怎么取西夏?“吞服契丹”岂不是一句空话?看唐朝长安街上,有川流不息的胡人牵马走来,带来五花八门的贡物,走在繁华的长安大街上,活色生香。诗人更是意气风发,在长安街上跑马——“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可张择端画了1600多人,就不画胡人!没有马,意味着不想战争,只想生活艺术,回归人性,战争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战争不是目的。 张择端眼里,只有市民,没有胡人,他画市井气息,不画帝王气象,作为皇家画院的御用画家,他以那个时代共识的平民价值观收藏了那个时代的气象。 有人说,张择端在《清明上河图》里不画城墙,是向宋徽宗暗示没有设防的城市的潜在危机,以及繁华背后的政治风险,显然这是后人的杜撰或过度阐释,我们在画面上看到的只有和平,如果真有那么一个没有国防的国家,那它肯定是一个最伟大的国家,修长城不是因为伟大而是由于害怕。 1004年宋真宗景德元年,与辽国签订了史上著名“澶渊之盟”,换来两国120年不见血流漂杵的和平。一纸和约,有时胜过万里长城,一个统治者放下政治虚荣,会给多少人以生命的尊严。宋辽两国休养生息,使人民风生水起,富庶风雅。这一年,真宗还将年号赐给浮梁镇,浮梁镇从此称景德镇。因为真宗喜爱景德镇一款青白瓷,温润如玉堪比官窑。同一年的两个举动表明了宋代国策的倾向性,他们更愿意把钱投向文化艺术,淡化国防开支。一百多年的和平积累,整个社会的综合实力汇聚到徽宗时代,幸遇一个爱艺术的君王,只能用“文艺复兴”来想象那个历史局面了。 如果王安石走在汴河旁,看那漕运繁忙,他大概会想,要供养这样一个充满艺术风流的汴梁,消费的天堂,还不得累断了烟雨江南的脊梁?他会一声叹息!若是苏东坡漫步在这里,他自会投入到风流中去,与民同乐。而王安石反而生忧,他会自问,这样的消费是在提升国力,还是消耗国力?都是为了维持这个文艺复兴的格局,苏东坡要美的生活,人性化的生活,小民百姓的好日子,对汴梁这一充满艺术气质的城市给予直接的肯定;而王安石则不同,他要让国家参与进来,还要提高经济总量,促进国民经济发展,主张重商主义,强调国家干预经济。 重商主义反对消费经济,反对将国家财政放在消费领域,因为热衷于消费如何能富国强兵?重商主义者就像守财奴一样,双手紧紧握住货币,除了让手中的货币在流通中增值,决不让它流失。正是这样的重商主义,以战争和贸易,推动欧洲列强崛起。而中国的商品经济,从来就没有发展出重商主义。从重商主义角度看,北宋的富庶,迷失在消费主义的品味里,将王安石的忧虑融化了。而从文艺复兴的角度观之,一个国家能以精神事业为职志,还真有理想主义之人类大同范儿。 如何评价那些为人性带来欢快的消费,为精神丰满带来的消费,那些出自人性以及人的艺术创作的精神消费,也许耗尽了国力,但却是人类精神的永恒宝藏,想必王安石与我们一样面对两难,而取其长远。 几年后,王安石的忧虑来了。宋城故事,讲的就是近代化的选择,是重商主义还是消费文化的选择。整个宋朝的国策就是消费主义,而不是重商主义。消费主义丢了北宋,迎来了南宋,社会依旧富庶。几年下来,张择端刚画完这幅市井长卷,北宋半壁江山,便落入金人手里,金人把开封的繁华悉数掳走,收藏到北国。而流落到民间的艺术瑰宝,南宋又开始重拾,遗留给后世。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