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学者有时可以一身兼通两种甚至多种不同的学术取径。比如说,可以兼治哲学与史学,同时在两个不同的领域都有很好的建树。不过,哲学与史学的建树集于一身,却并不意味着哲学和史学的彼此分界便会因此而不存在。打个比方,一个人可以“十八般武艺,样样皆通”,但是很显然,这个人只有在练习每一种武艺时严格遵守该武艺的练习方法,才能最后做到“样样皆通”,假如这个人以刀法去练剑法,以枪法去练棍法,最后不仅不能样样皆通,反倒会一样都不通,充其量不过每样浅尝辄止而已。这里的关键在于,一个人十八般武艺样样皆通,决不意味着十八般武艺各自的“练法”因为被一个人所掌握而“泯然无际”,尽管这个人在融会贯通之后很可能对每一种武艺的练法有所发展或创造出第十九种、二十种武艺。落实到具体的学科来说,在没有经过“哲学史”、“观念史”、“思想史”、“社会史”、“文化史”其中任何一种学术方法的严格训练之前,就大谈什么打破学科界限,无异痴人说梦,在学术上不可能取得大的成就,这是不言而喻的。很多年前就有一个讲法叫“科际整合”,即加强不同学科之间的互动与互渗,这当然是很有意义而值得提倡的。但“科际整合”的前提恰恰是学科之间的多元分化,只有在某一学科里面真正深造有得之后,才有本钱去与别的学科进行整合。 本来,“思想史”并不是一个很容易从事的领域,好的思想史研究是既有“思想”也有“史”。而坏的思想史则是既无“思想”也无“史”。比如说,对于一个具体的思想史研究成果,如果治哲学的学者认为其中很有“思想”,而治历史的学者认为其中很有“史”,那么,这一成果就是一个好的思想史研究。反之,假如哲学学者看了觉得其中思想贫乏,观念不清,而历史学者看了觉得其中史料薄弱,立论无据,那么,很显然这就是一个并不成功的思想史研究。因此,“思想史”这一领域应该成为“哲学”和“历史”这两门学术甚至更多学科交集的风云际会之所,而不是流于那些缺乏专长而又总想“不平则鸣”的“自以为无所不知者”(其实是“学术无家可归者”)假以托庇其下的收容站。 徐复观(1903—1982)曾经说“对于中国文化的研究,主要应当归结到思想史的研究”。对于这句话,在明了各种不同研究取径及其彼此关系的基础上,我是很同意的。因为较之“哲学史”,“思想史”在“思想”、“观念”之外,同时可以容纳一个“历史”的向度,换言之,“中国思想史”可以做到既能有“思想”也能有“史”。而这一点,刚好符合传统中国思想无论各家各派的一个共同特点,即一般都不抽象地脱离其发生发展的历史脉络而立言。因此,我很希望越来越多的学者加入到“中国思想史”的团队之中,只要充分意识到我们前面讨论的问题,不把“思想史”视为一个可以无视专业学术训练的托词,而是一个和“哲学史”、“观念史”、“文化史”、“社会史”等既有联系甚至“重叠共识”,同时又是具有自身明确研究对象和领域而“自成一格”的学科视角,那么,广泛吸收各种不同学科训练的长处,宗教的、伦理的、哲学的,都可以成为丰富“思想史”研究的助力和资源。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