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书者说】 倘说起有着衣冠古国之誉的服饰文化,实属人类文化史上精彩的一章。对此我们不只自信满满,而且一往情深。她不只浓妆淡抹总相宜,整体辉煌;而且横看成岭侧成峰,在质材、色彩、图纹、款式、穿着方式乃至精神等层面精彩纷呈,无不是开掘深邃、形神兼备,更有着源远流长的演进。对此,人们虽已说过了千言万语,总觉得还有万语千言要说。 1.看似寻常却奇崛 葛麻丝棉作衣装 我们的先民及历代服饰文化的先行者与创造者,在服饰材料方面,披荆斩棘,搜尽多种动植物,以超乎想象的智慧与耐心,将皮毛、枝条化为绕指柔。葛麻的发现与驯植自有其厚重的积累,而蚕丝的发现与创造更是为人类谱写了一首伟大而响彻古今的乐曲,从而建构了与异域先民创造的棉花文化圈、皮毛文化圈、亚麻文化圈互补的丝麻文化圈。在中国服饰文化的叙述格局中,服饰材料的探索、发现与完整巧慧的工艺过程,不只是客观外在的物质罗列,而是渗透着温馨情愫的人文意象。无论是桑蚕起源的神话传说,还是葛麻狐裘浸润的情感波澜,都成为引发人们品咂不已的美感资源。 春秋战国时期,葛纤维逐渐被麻纤维所替代。葛麻的价值不止限于技术层面,它会延展到人文世界。随着丝麻裘等新材质的发展,葛渐渐成为平民之物。甚至到了唐宋,人们把获得官职称为“释葛”。可以想象那些初穿官服者会长长地舒一口气,喟叹道,好不容易才脱掉这葛布啊!因而,对葛麻所织褐衣的唱叹,往往就是平民情怀的抒写。仅305首诗歌的《诗经》,谈及葛藤者达400余处。《诗经·采葛》中的男子对心仪的女子一往情深地唱叹:“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服饰质材也延伸到动物。从工艺层面说,因皮革鞣化技术的出现,兽皮的美观性舒适性得以空前释放,从而确立其真正成为衣装的可能性。从心理层面说,皮装在身从远古的炫耀到今日的羞怯,也有着以兽为神、以兽为役、以兽为敌、以兽为伴乃至以兽为友的多样性历史迁延。倘若考虑到兽皮获得不易的珍稀性,加之图腾神圣的铺垫,官方的垄断,它的社会地位超拔而起,如日中天,在一定时间段曾成为梳理社会秩序与文明象征层级的高端符号。周朝曾专设“司裘”和“掌皮”之官职。前者管理国王各种礼仪所穿的皮裘衣装,后者专司皮裘与毛毡的加工。于是斩兽为荣,披挂在身。因为在这里,“锦衣狐裘,诸侯之衣也”“裘之饰也,见美也”(《礼记·玉藻》),成为常态与共识。 如果说葛麻异域或许有之,而丝绸,却是中华民族对人类服饰文明独有的贡献。它诞生不久便神奇传播,中外瞩目仰望,《山海经·海外北经》说得简洁且神奇:“欧丝之野,在大踵东,一女子跪据树欧丝”,欧丝即呕丝,吐丝。波斯故事中说,第一只蚕蛾是从约伯的疔疮里出现的;古罗马博物学家普林尼所著《博物志》严肃地记载着:沿里海及西梯亚洋海岸线东北行,即抵赛里斯。其国林中产丝,驰名宇内。丝生在树上,取下后湿于水,理之成丝,织成锦绣,贩运至罗马,贵妇人做服饰,光彩夺目。 史载凯撒大帝因为穿着绸袍出现在剧场,披着多层而仍能明晰地看见肚脐而满堂轰动。想来罗马有着从古希腊传承而来的人体美观赏传统,尚有如此刺激而轰动的效应,而作为原产地,这一着装材料所带来的视觉冲击力是可想而知的了。我们甚至会因此对先秦、汉唐以来时装热潮动机有了新的联想。难怪刘熙如此《释名》:“锦,金也,作之用功重,其价如金,故惟尊者得服之”。况西行数万里,进口到罗马,早就贵于黄金,甚至被视为国家衰败的象征。罗马元老院多次以法令禁穿丝绸,仍不能阻隔丝绸继续流通在亚欧大道上。19世纪末,德国地理学家费迪南·冯·李希霍芬把连接中国和西方的交通网命名为“丝绸之路”。艾青以诗感慨:“蚕吐丝,吐出了一条丝绸之路。” 相对于丝麻来说,棉花属后起之秀。众所周知,葛麻是半长纤维,丝是长纤维,都有悠久的纺织史。而棉花是短纤维,入境时脱籽弹松这两道工序在丝麻古国史无前例,其织物远较丝麻为劣,遂成影响推广的瓶颈,在上不能登堂入室扮天子,在下不能进入寻常百姓家。差不多直到宋末元初,黄道婆出现后,才有突破性的技术进展,从此棉花才可与丝麻抗衡,问鼎中原。于是我们知道了北朝民歌《木兰辞》中的诗句:“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所述并非织棉布之声。唐代诗人孟郊《游子吟》那动人的千古名句:“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那游子衣不是棉布裁缝,慈母手中也不是细细棉线。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