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此服可待成追忆 浓妆淡抹总相宜 服装款式方面,自从两三万年前山顶洞人磨就那一枚骨针,我们的先民便奠定了一种服饰结构模式,即与印度的裹缠型、古希腊的披挂型鼎立的缝合型结构。具体到款式或许千枝万朵百花齐放,而归纳为结构模式则可一以贯之。 着装看似感性,虽为生命个体呈现,但却是极具理性,是人类文明的共性依存。自《周易》以降,孔孟老庄墨韩乃至李渔、曹庭栋、康有为、张爱玲等,都对“服装为什么”这一命题作了深入地思辨。使得中华服饰因厚重的意蕴而成为有意味的形式。衣冠古国“庭院深深深几许”,不止显现为材质的精美、色彩的富丽、图纹的幽深与款式的别致。我曾论魏晋风度服饰三境界,现觉得可以扩而展之,或可成为人类着装的普世模式。它着意呈现的就是人的自觉与衣的自觉。 其一曰严装。魏晋时代的严装是人体美饰,涂脂抹粉,华衣美服,以上流社会的男子为主形成了热衷自身修容美饰的新潮流。需要说明的是,这种热衷与讲求,是从美化人体自身、从对自身生命的珍爱与欣赏的角度出发的。这是对先秦服饰伦理格局的反叛与发展。而且,不止周秦以来的冠冕是严装,在六朝的普通女子刘兰芝这里,“著我绣夹裙,事事四五通。足下蹑丝履,头上玳瑁光。腰若流纨素,耳著明月珰”是严装;在春游曲江的盛唐丽人来说,“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绣罗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银麒麟。头上何所有?翠为荷叶垂鬓唇;背后何所见?珠压腰际稳称身”就更是严装了。 其二曰粗服乱头。狭义的粗服乱头指魏晋风度中的散首披发祼袒蹲夷行为。而广义则涵盖所有的浪漫服饰反叛运动。阮籍在光天化日之下露头散发,宽衣大袖,袒胸箕踞;嵇康于众目睽睽之中室内坦然裸态装身;刘伶不但解衣而饮,反而以屋室为衣裤的谬说与客人抗辩;边文礼可以随意地颠倒衣裳去见新到的官员;谢遏竟能光着脚板不穿外衣来迎接权高位尊的宰相……在这里,洒脱,豁达,飘逸,衣服破旧宽大,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浪漫潇洒形象,都成为名士风度而为人们欣赏不已。在这里,既不是符合世俗礼法之美,也不是前一阶段所推崇的容貌之美,而是超尘脱俗的仪态得到褒扬。 其三曰淡装。代表人物是陶渊明。就服饰本身的波动轨迹而言,从严妆到粗服乱头再到淡妆,恰是一个完整的摆荡过程。陶渊明辞官为民,重视人格构建,可谓淡远深挚。脱掉冠冕着素装,他的服饰自然平朴,一如他淡远亲切的诗句。同样是突出了人的欣赏,但这里没有何晏曹植们的雕琢气、炫耀感,也没有阮籍嵇康们的激烈性和刺激感,他更自在,服饰的平淡如同他的隐身山林,既在不随流俗中展示了人格的高昂,却又那么自然随意,平和谦冲。如其诗文所述,他不在乎“礼服遂悠”,隐居田园便觉自在安然,“凯风因时来,回飙开我襟”,就很有“被褐欣自得”的舒贴与慰安;来了朋友,衣冠不整自可以急急去迎,“清晨闻叩门,倒裳往自开”;归隐衣着素淡粗陋一些,而死后是否着装也无足要紧:“裸葬何必恶,人当解其意”。 显然,在陶渊明这里,衣装佩饰可精可粗,可多可少,可讲究可随意,重要的是着装生命主体的高扬,是内在情感的舒徐自在,是在可观可行、可居可游的理想境地里悦耳悦目乃至悦神悦智的心理感受,这自是服饰境界的闲适自在与淡泊平和,这更是启人蒙昧,耐人寻味的人的发现与文的自觉。可以说,陶渊明的看似不起眼的服饰境界为魏晋风度做了总结,划了一个比较漂亮的句号。其实,人类的淡装恰是服饰潮流的主体,陶渊明如此,唐宋元明清直到今,乃至异域古今中外的服饰现象,难道没有清晰地呈现出这一点吗? (作者:张志春,系陕西师范大学教授,《中国服饰文化》一书的作者) 本文图片均选自《中国服饰文化》(第三版)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