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们做调研的时候经常会提出问题:我们提出的问题对谁有意义?当初乌兰夫提出了“三不两利”政策:不斗牧主、不划分草地、不划分阶级,有利于牧民,有利于牧主。这个政策是考虑到牧民的生活生产方式,维护生产能手,由他引领游牧生产和生活组织,这符合因地制宜的传统。导致发展理念上冲突的原因,笔者分析如下:传统的社会进化论里有一个基本思想是采集、游牧是落后的,把草场看成荒地,只有进入农耕,必须产粮以后才能够表示进步,最后进入工业化社会才是真正进步。通过定性研究我们可以看到,社会进化论里的这种发展思路在内蒙古发展的具体实践中表现为,以农业的方式干预牧业。人民公社时期是将草地改造成农田,人民公社解体之后,将承包土地换成承包草地,政策行为始终用管理农业的一套办法来管理牧业,这显然只注重了经济理性,忽视人的发展,是推广汉人生产及生活方式的一种粗暴干预。这种一刀切的政策行为实际上与不作为没什么本质区别。 我们还要问,研究者的欲望和生活者的欲望是不是就能画等号?地方政府也会搞一些文化项目,但都很像一种舞台艺术,脱离了生活世界。再有,我们所倡导的经营模式是不是就能够代表当地人的需求?同理,以GDP为唯一标准的指标体系无法解释为何不少国企资本在海外打水漂,制造着社会不平等、破坏当地环境,为何中国的企业不能真正落地?在海外,尚且有大量的社会力量(如NGO、企业自身的工会组织)帮助企业更加人性化地解决当地的环境问题,跟进处理社会不平等问题,让企业资本和社会责任相对平行,但在国内,企业工会多关注企业内部职工的福利,对外则没有形成一种具有责任感的社会力量,在制度层面没有充分的保障。这些也从更大层面证明了经济不等于社会。所以城乡一体化,容易犯同一个错误,想当然地认为我们是为了让你们变得更加富裕,可往往欲速则不达,因为我们(研究者)和他们(被研究者)之间没有形成平等的对话,因此不能产生公共性,因而也缺乏代表性,甚至会出现被马克思批判的那种将“逻辑的事实”误认为“事实的逻辑”的现象。 围绕发展问题,中国的话语权在政治家、企业家和学者手里,文化的实际拥有者却往往处于失语或者被“豢养”(如非遗保护)的状态。这种状态的形成来自于两方面的原因:一方面,多年来精英模式的社会治理导向并未改变,它集中地表现为以GDP和政策行为为主的话语系统,导致文化实际拥有者处于被动状态;另一方面,精英主导的治理模式的依据来自于理性(如大数据),而文化拥有者的依据来自于习俗——被历史验证了的传统规则,两者在面对同一问题时往往出现两种客观,缺乏良性对话的共同基础。本文从文化的角度审视内蒙古在城市化进程中的公共问题,指出在贯彻由城市精英给予的城市化发展战略中,还有一项重要工作需要跟进,那就是实事求是地检验大数据成果在当地的可靠性,探讨因地制宜的生产模式和与当地生活方式有亲和力的发展模式。 作者简介:罗红光,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社会文化人类学研究中心 注释: ①胡敏谦,《2014年自治区经济社会发展情况及2015年面临形势分析》,载刘万华主编:《内蒙古自治区经济社会发展报告2014》(蓝皮书),远方出版社2015年版。 ②海山:《内蒙古牧区人地关系演变及调控问题研究》,内蒙古教育出版社2013年版。 ③《朝戈金教授访谈录》,国情调研组,《话说内蒙古城镇化》(内部专题片),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2015年。 ④《朝戈金教授访谈录》,国情调研组,《话说内蒙古城镇化》(内部专题片),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2015年。 ⑤国情调研组:《内蒙古城镇化进程中的社会调试与文化重建》(调研报告),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2015年。 ⑥盖志毅:《新牧区建设与牧区政策调整》,辽宁民族出版社2011年版。 ⑦《恩和教授访谈录》,国情调研组:《话说内蒙古城镇化》(内部专题片),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2015年。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