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初到双塘寺 在儿时的记忆中双塘寺是一座残破的寺庙,很普通的木房子中供奉了几个菩萨,在赶香会之时这里才比较热闹。深秋时节的一个晴天,我和儿时的伙伴来到阔别已久的双塘寺。 双塘寺坐落在琊川镇政府后面,这里有座山,因山势形若睡狮,在朝霞中披戴金光,故曰:金狮山。金狮山下有四口天然山塘,从右至左分别叫“小塘”、“大塘、“蚂蝗塘”、“覃家塘”。双塘寺就坐落在大塘、小塘之间。 如今的双塘寺已经不是我记忆中的样子,原来的破旧的木屋已经拆除,在原来的基础上新建了一座大殿。大殿是一座假两层的独立房屋。大殿外是用六根朱红色的柱子支撑,房顶的两层飞檐用琉璃瓦盖砌。大殿内供奉着释迦佛、观音、地藏王、十八罗汉、韦陀等神佛,显得拥挤不堪。在这里我见到了双塘寺管委会的杨志奎老人。 杨志奎,1932年出生,在双塘寺里读完小学。他回忆说,昔日双塘寺周围绿荫遍野,植被茂密,一抱多大的银杏树、柏香树、枫香、硬壳佬(朴树)自成荫凉;寺院后山上的其他杂树多得数不甚数。即便七月天,赤日高照,在双塘寺也是凉风习习,足可遮荫去暑。 可惜的是双塘寺在1958年被拆毁,古刹雄姿已荡然无存。寺庙中的石碑、石刻,庙宇木料等被运往如今的琊川中学修建学校作基石。生长在双塘寺周边的风水古树,也在此间被滥伐一空。后来2009年再次修建琊川中学时,将仅有的8块刻有文字的石料毁坏。 上世纪八十年代改革开放,百废待兴,宗教政策得到重新落实。从独山退休回到琊川的杨志奎老人,以菩提之心、集众信士之力,花费了二十来年的时间恢复才恢复了如今的样子。由于资金困乏,修缮双塘寺自然是有心无力,远远不能与昔日规模气象有可比拟,虽然如此,佛法总算是在古寺庙中延续发扬。如今的双塘寺古树没有了,只有一些残破的石磉与基石,大殿中播放的诵经声中透出了几分无奈的悲凉。 (二)双塘旧禅院 后来我们多次寻访杨志奎老人以及徐正卿、刘定钧、万邦尧、娄义礼、龙祥荣、张全忠等老人(后附简介),在他们的记忆中双塘荷花艳丽,寺庙气势恢宏,佛法精深。 昔日双塘寺旁边的大小塘里,长满了红菱和荷花。夏天,满塘的荷花绽放在夏日的微风中,美丽万分。后来我看到琊川著名中医李秉忠先生写了一首他记忆里的双塘寺的诗----《双塘寺》其诗曰: 昔日寺院三重堂,两翼荷花泛幽香。 月色融融花弄影,清香寂寂佛法扬。 木鱼空传相思远,钟磬击出晨霞光。 天鹅翩翩凌空舞,柳絮飘飘树成行。 众僧代代行正果,络绎香客虔上香。 当年烟笼双塘寺,今遗衰草伴夕阳。 细细的咀嚼着诗中的佛寺佛钟、僧侣荷花、夕阳烟草...一幅美丽的画卷呈现在脑海中:双塘之中,青莲绿影倒映在碧水之中,红菱浮萍随波逐流,鱼虾游弋,水鸟嬉戏;双塘之间,金狮山前,双塘古刹朱红色的围墙、金黄色的琉璃瓦在日暮的烟霞里若隐若现,钟鼓悠悠,梵音袅袅.... 那时候,从琊川石城内的上街白泥洞城门出,沿着青石板铺砌而成的五尺小道行走,一里地远,一个四柱三间两层呈“品“字型的牌坊映入眼前。这便是双塘寺的山寺大门。大门常开不闭,以便世间恶念随时入此回头是岸。牌坊顶部是四角悬山宝顶,正脊回吻,欲伫欲飞。宝顶下的第一层上书“双塘寺”三个大字,中间两根立柱上分别书有:“双塘映月三江水,一狮独卧览红日”的对联。字迹苍厚古朴。 一进双塘寺山门,是一间不大的韦驮殿,背对着山门。韦陀菩萨头戴金盔,身穿金甲金靴,杵着降魔杵,约两米多来高,面容威严。据佛经记载,韦陀是佛的护法神,是三十二员神将之首。在释迦佛祖入涅时,邪魔把佛的遗骨抢走,韦陀及时追赶,奋力夺回。因此佛家便把他作为驱除邪魔,保护佛法的天神,护持佛法,护助出家人。 韦陀殿的两侧是四柱三间的厢房,在双塘寺香火最旺、僧人最多之时是僧人的住房和客房。民国时期在此建立新式学堂----琊川小学,又称洋学堂,这两侧的厢房便作为学校的六间教室。 在韦陀殿的对面是下殿,下殿四柱三间的房子立于三级青石台阶之上,中间一间作为通往正殿的通道,又是民国时期琊川小学的礼堂,正殿两侧房间为寺里的仓库。穿过下殿,正对着的是正殿。正殿两侧也是四柱三间的厢房,左侧厢房是僧人和老师的住房;右侧的厢房是厨房。通过厢房中间的石板院子,走上五级青石台阶便是正殿。 正殿大门两侧约一抱多粗的朱红色的木柱子上各雕有一条金色的龙,金龙与木柱本是一个整体,但是在雕刻师傅用镂空雕刻下,两条金龙盘绕其上,活灵活现,一条好似要入飞云霄,另一条仿佛要下潜九渊,但是两条金龙身上均有两片鳞甲有破损,但又不像是人为。 进入正殿大堂一尊两米多高的释迦佛祖双脚相盘稳坐其中,阿叶、珈蓝两位尊者护法左右。佛祖面容慈悲,形态威严,气势恢宏。佛祖前面是一张一尺来宽的神几,在神几上青花碗盛着供果、糕点;神几外侧稍矮一点的香案上点放着桐油长明灯,铜灯盏上三根灯芯照亮着向善之路;一只三角两耳铜香炉中,三柱青烟袅袅而升,升上头顶三尺,三尺之外神目如电;香案左边放有大木鱼一个,木鱼头上被敲打的斑驳记录下寺院的沧桑;香案的下方是三个供人们跪拜的棉蒲。 在正殿两侧靠着墙面的案几上是金身十八罗汉,有骑着梅花鹿、大象的坐鹿、骑象罗汉;有慈悲祥和的举钵罗汉、威而不怒的托塔罗汉;有笑容满面的欢喜、开心二罗汉;一静一动的静坐罗汉和探手罗汉……他们造型各异,栩栩如生,有两尺大小。 正殿里释迦佛祖背后,供奉一尊观音神像。两侧分别站立善财童子红孩儿和惠岸行者木吒。观音菩萨脸庞清秀端庄,面容圆润,微翘的嘴角上隐带微笑,目光慈悲祥和,俯视世间一切善恶苦难;左手杨柳净瓶,普渡世人苦难;右手兰花波罗指,点化众生迷途。 如今双塘寺供奉的神佛就是按照昔日的布局来安排,只是环境要紧凑得多。 (三)大乘华严经 所谓佛与菩萨,即指立下弘大誓愿,要救渡一切众生脱离苦海,从而得到彻底解脱的修行者。一个寺庙只有佛与菩萨还不够,还需要有佛经。佛经,才是寺庙的灵魂。 据说双塘寺珍藏的佛经无数,是琊川香火最旺的寺庙。在那个佛法普渡的年代,经常有其他寺庙开设佛坛,但是都没有完善的佛经与法器,这都要到双塘寺来租用、借用,双塘寺可以同时借出三套佛经与法器给别人。 在双塘寺珍藏的众多佛经之中,有一部《大方广佛华严经》乃是镇寺之宝。《大方广佛华严经》简称《华严经》,是大乘佛教修学最重要的经典之一,汉译有3种版本:一是东晋时译60卷34品;二是唐德宗贞元年间译40卷;三是唐武则天当政时译80卷39品。《华严经》以八十卷本的文义最为畅达,品目也较完备,流传最盛,被大乘诸宗奉为宣讲圆满顿教的“经中之王”。据称是释迦牟尼佛成道后,在禅定中为文殊菩萨、普贤菩萨等上乘菩萨解释无尽法界时所宣讲。双塘寺里珍藏的正是80卷的《华严经》。 每月的初一、十五以及众佛祭日,双塘寺更是热闹非凡,因为这一天寺里的主持长老严精和尚便要开坛讲佛。 严精和尚出生于清朝同治甲子年(1864年),卒于民国二十四年(1935年),是双塘寺远近有名的得道高僧。在佛坛上,严精和尚身披一件红色袈裟格外惹人注目,他讲佛的声音不大,但是洪亮有力,佛语珠珠相含,禅机影影相摄,重叠不尽,映现出无穷无尽的法界。 双塘寺镇寺之宝《华严经》在解放后和寺里的其他经书全部被焚毁,甚是可惜和遗憾。在这其中也有一段兄弟内斗的故事。 原来,严精和尚圆寂后,双塘寺由昌林和尚主持,在寺中还有昌林的师弟杨四和尚。在解放前夕,杨四和尚吸食大烟(鸦片),经常偷窃寺中的物品去变卖,以维持吸食大烟的开销。这被昌林和尚发现之后,便对杨四严加看管,并且将其逐至厢房之中。杨四对此耿耿于怀,怀恨在心。 解放后,在“破四旧”运动中,杨四终于找到了报复的机会。他就到当时琊川“破四旧”的特派员处去告密,称昌林和尚搞“封建复辟”。于是特派员就到双塘寺将寺内经书全部搜出,就在双塘寺院内焚毁,《华严经》也是在此时化为灰烬。据张全忠老人回忆,当时焚毁的经书有半屋之多,烧了大半天才烧完。 (四)双龙之战的传说 在双塘寺,还有一个古老的传说流传至今。相传,在清朝末年,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半夜时分,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佛祖面前的长明灯微弱的闪亮着。双塘寺的主持长老严精和尚把寺里的弟子全部叫起来,站在大殿外的院子里,他站在大殿的台阶上,向天空凝望,像是在看什么东西,弟子们也跟着朝天空看去,黑漆漆的天幕什么也没有。突然,天幕上两道金光,闪电交错,但是没有雷声。金光过后只见严精和尚长舒一口气,双手合十,道一声:“阿弥陀佛”。众弟子不解,问师父是为何。严精和尚给弟子们说,刚才是两条龙在天空中恶战,一条是双塘寺的龙,另一条是清微寺(琊川的另一座寺庙)的龙。清微寺的龙角被打断,战败而逃;双塘寺的龙鳞被打破两块,轻微受伤。弟子们都没有在意严精的话,各自睡觉而去。第二天早晨,弟子们在打扫寺院时,看见正殿门口柱子上的龙身上有两块鳞片有些破损,隐隐中还有血迹浸出。弟子们暗暗称奇,又到数里外的清微寺去看,清微寺正殿门口柱子上的龙角断裂,整条龙也失去了往日的灵性。后来,清微寺慢慢衰败,而双塘寺香火越发旺盛。 (五)古刹之僧 在严精和尚之前,双塘寺里的僧侣已经无稽可考。严精和尚便是有史考证的第一任主持,他俗家姓李,琊川双水井李家湾人;法号严精本清,师从无考,佛学临济宗四十二世。 曾在双塘寺里教过书,1920年出生的刘定军老人回忆称:严精和尚银须冉冉,目善眉慈,粗布素衣,塌鼻大嘴,他们背地里称严精为“烂鼻子和尚”。 严精和尚有五个徒弟:觉崇和尚、阴修昌林和尚、杨四和尚、张和尚、江光鼎。 最出名的便是觉崇。觉崇和尚俗家姓骆,贵州正安县人,早年出家双塘寺,得严精和尚佛学真传。民国初年,觉崇离开双塘寺游历来到贵阳黔灵山,协助黔灵山第十代主持智明方丈重修弘福寺,传法临济,大振宗风。民国十五年(1926年)智明方丈寂于黔灵山,觉崇便继承衣钵,为黔灵山弘福寺第十一代主持方丈。民国16年(1927年)觉崇被推为贵州佛学会第二任会长。 曾记得前些年看到一篇关于写双塘寺严精、觉崇和尚的一篇文章,其中称严精和尚用茶行医治病,觉崇也为此和师父严精闹矛盾而离开双塘寺。但是在我的寻访中,老人们都没有听说过严精和尚行过医、治过病;更没有听说觉崇和尚与严精和尚闹矛盾而离双塘寺出走的事情。 在如今贵阳黔灵山弘福寺左侧,觉崇和尚的灵塔便屹立在这里,灵塔上铭文:“传临济正宗第十一代四十三世上觉下崇禅师之塔”。塔联:“天性生成黔灵正气,人心悟道山水清音”。又有刻文: “真空玄相,宝塔玲珑。层层塔荫,舍利增雄。传灯续焰,法由澈翁。来自龙泉(龙泉乃是凤冈的旧称)、果证灵峰。继主刹方丈崇云瑾颂”。 江光鼎,他是严精和尚的关门弟子,法名昌寂。据江光鼎唯一的徒弟娄义礼称:江光鼎以及应修昌林拜师严精和尚时,严精和尚已经是暮年,因为年龄相差太多,严精和尚在给他们取法名时就用的徒孙辈的 “昌”字辈,但实际为师徒关系。他们的字辈为:…心源广续,本觉昌龙…共有40字。 严精和尚曾专门让江光鼎照看寺中镇寺之宝《华严经》,在严精和尚去世以后,江光鼎又改投道家的老君教(又称巫教)之门。成为琊川有名的“阴阳先生”,贯通佛道二门,掌舵自己的法坛。江光鼎二十年前去世,去世之后江光鼎的后人遵照遗嘱,将其葬于大塘岸边严精和尚墓的右下旁,陪伴着师父严精和尚守望金狮山双塘寺。 阴修昌林在严精和尚圆寂之后主持双塘寺,被称为“僧昌林”或“僧阴修”。笔者一本民国时期的“经单簿”(琊川半洞高光斗家经单薄,祥见《石梁河与白云山》)中见到有“僧阴修”的落款。其实我也没搞清楚是“阴修昌林”还是“昌林阴修”。但是从其师“严精本清”的法号与字辈的关系来看应该是“阴修昌林”。 解放后昌林和尚因为师弟杨四揭发他搞“封建复辟”,被判劳改两年,最后在遵义乌江劳动期间被石头砸中头部,客死他乡。 杨四和尚,俗名杨先培,法名却没人能够记起,都叫他杨四或杨四和尚。刘定军老人至今说到杨四都还津津乐道,他说,杨四和他的年纪相仿,他们几个学校里的老师都喜欢捉弄他。有一次,他们把狗肉炖汤,炒好狗肝,便叫杨四和尚来吃饭,并称是炖的大脚菇汤和爆炒大脚菇,于是杨四和尚喝了狗肉汤,吃下狗肝,开了荤戒。吃完之后,他们才给杨四说是狗肉、狗肝,杨四听完连连干呕,口中不停的念佛,引得刘定均们哈哈大笑。 张和尚,本名张志田(音)是专门负责双塘寺中的挑水做饭的火头僧,逝世后埋葬在双塘寺后山,至今坟墓依旧。 (六)严精之墓 在双塘寺的南侧大塘岸边,有一座青石雕刻打造的坟,人们称之为“花坟”,这民国二十四年(1935),双塘寺住持严精和尚圆寂。已近暮年的觉崇和尚以佛学会会长的名义为恩师主持法事,安葬遗体、建造灵墓,其墓在今双塘寺左边大塘塘岸边之上。其墓背靠金狮山,两侧山体延绵呈怀抱之势,墓正前下方的大塘正在金狮山的怀抱之中,如一轮张弦之月,欲满还亏。墓由青石雕錾而成,规模宏大,雕刻精美,由当时琊川最出名的石匠师傅龙海廷和另一个姓洪的师傅两人从1932年开始精心雕琢,三年而成。在墓门内的两旁石壁上有行小字,记载了严精和尚的出生年月以及墓建成之时。右边竖写:“出禅于同治甲子年(1864年)冬月二十四日丑时(凌晨1时至3点)高寿七十一岁”,左边竖写:“入定于民国乙亥年(1935年)十月初五子时(23时至凌晨1时)因老吉□初十日申时(15时至17时)入墓”。 据老人们回忆,严精和尚遗体入葬的前一天晚上,在双塘寺的山门外的两侧梨树旁,制作了两个24层约三丈来高的烟火架。烟火架是由篾条、纸、火药、引线等扎成。粗如拌桶、高似楼盘,四周是灯,中置佛家字画,层层叠叠、内外连贯,做工精巧,外形美观。 燃放时,在地下点燃一颗天地炮,引爆烟火架底层的引线机关,然后引燃四周的灯稔子次地亮开,接着,一层层、一格格地从整体中剥离;在燃放过程中,或闻爆竹声声,震响贯耳、左右翻飞;或见五颜六色的烟花纷呈,凌空倾泄、千姿百态。整个燃放过程,都靠精心制作的一根火药引线的连接和引燃后的火药驱动来完成。当天晚上双塘寺的人山人海,都来观看这美丽的火树银花,也为其严精和尚送行,燃放绚丽的烟火架也称赞至今。 严精墓分上下两层,约三米多高。上层整块青石上浮雕立柱宝顶、画栋飞檐,正中书刻:“园寂恩师上本下清严精老和尚觉灵墓”。下署:“孝徒觉崇,授黔灵山方丈,总理全省佛教会”。两旁分别刻“山青”、“水秀”横联;对联云:“色相皆空尘世了□运”、“圆寂有日寺畔作佳城”;中间联:“精灵藏地下”、“事业留人间”;对联间刻意为“福”倒挂着的大蝙蝠,蝙蝠嘴衔“中国结”。左“结”呈“秋饮黄花酒”右“结”呈“冬吟白雪诗”字样。 如今下层的墓室空空如也,呈长方拱形,全部是青石砌成,细錾凿刻的纹路清晰,细腻。在上层下两层中间是一块整体石梁,石梁上有三幅浮雕图案左边是“三英战吕布”,中间浮雕是八仙人物,或站、或卧、或拱手、或俯身……右边刻有三匹飞腾的战马,马上骑着穿着铠甲的武士,有两个人手举单鞭,像是在战斗。 在下层墓门外侧有墓联:“严练金刚本不朽,精参贝叶清愈香”。细读,此乃嵌字联,联中嵌有“严精本清”的法号。 在墓的外面本有一对一米来高的石狮子,分别坐立于墓前两侧的拜台上活灵活现;石狮子前面的拜台上有7级石梯,通到下面的平台,石梯两侧分别种有一颗大碗粗的桂花树。每当金秋时节,双塘映月,桂花飘香。1960年“破四旧”中其石狮被损毁、桂花被砍伐。老人们给我说起此事时,连连叹息,尽显无奈。 下层墓门在1958年发起“向地下寻宝藏”的运动中,有人见严精墓雕刻精美,修建宏伟,以为墓内金银珍宝无数,于是顿生不义之心。当他们撬开墓门时,墓内只有一具楠木棺材,棺材中只有青灯一盏和陪伴严精和尚的遗体。后来他们将棺材锯成木板,在双塘寺前的大路上修建门楼牌坊,名曰:“跃进门”(当时正处于大跃进时期)。拿走棺材之后,严精和尚的遗体被抛弃在坟墓之前,只有红色的袈裟飘荡在风中刺人眼目... 可笑... 严精和尚本就是得道高僧,早已经参透生死,悟破空幻,舍念清静,无相无我,哪还有什么金银珍宝陪葬? 可悲... 那些被世俗的烟火呛得泪眼迷蒙,被功利囚禁的灵魂,即使披着华丽的羽衣,也永远飞不出茫茫黑夜。 可敬... 严精和尚不愧是得道高僧,圆寂之后也不忘点化世人,棺材内摆放的青灯就是一束菩提之光,照亮那些打开他棺材,灵魂在黑暗中迷失的人。 久久的沉思中,我仿佛看见了在双塘中莲花开合之时双塘寺、僧严精、空明月、禅青灯...一样一样映在碧水之中,倒影着慈悲。 (七)双塘鱼荷 在双塘寺旁边的大小塘里,荷花的美丽与大鱼的传奇也是琊川经久不衰的故事。著名中医李秉忠先生曾写有一首回忆双塘荷花的诗,在他的笔下,荷花是少女,亭亭玉立,娇羞含笑;荷花是良药,明目清心,健脾安神,尽显荷花的美丽神奇。诗曰: 夏日荷花映水天,羞红蓓蕾亦娇妍。 冰清玉洁婷婷貌,叶碧花红灿灿然。 明目清心健脾脏,安神止血赛仙丹。 和风吹拂含苞笑,细雨连珠滚动欢。 如今的琊川正在打造“十里荷廊”、“荷塘秋月”的浪漫景致,其实双塘寺的荷花就是这些景致的文化之源。 塘,塘中有水, 水,水中有鱼。 双塘寺两旁的塘中,鱼是最传奇的故事:据说,在严精和尚埋葬之后,双塘中美丽的荷花就慢慢凋萎,从未干涸的双塘也开始干涸。民国三十八年(1949年)农历七月,天干酷热,许久没有下雨了。一天早上,在塘边放牛的万邦尧,看见塘中间有黑乎乎的三条大鱼,如门板般大小在水中游弋,在阳光的照射下,大鱼身上的鱼鳞反射着层层粼光,耀眼刺目。此时邬海明背着孩子前往琊川赶集,在塘边也看到大鱼。消息传开之后,许多人都来看这大鱼,其中有人朝大鱼开了三枪,开枪之后大鱼就不见了,众人诧异万分。 又过了十来天,万邦尧提着一串比筷子约长的鲫鱼走到了琊川街上去卖。认识他的杨志奎等人就问他鱼从何来,万邦尧说是从快干的双塘捉的。于是,一群年轻人就跑到塘里去捉鱼,消息不胫而走,当天很多赶集的人都跑去捉了很多鱼。没过多久,双塘完全干涸,但是在干涸的塘中并没有见到门板大鱼的影子。于是双塘盈涸、门板大的鱼便给几代琊川人留下永恒的神秘。 (八)金狮山营盘 在双塘寺所靠的金狮山山岗上有层层叠叠的石墙,有三层之多。住在后山的唐正刚老人夫妇告诉我,这里叫“营盘”,在山顶上残瓦破砖比比皆是,据说这里是以前打仗时而修,死了很多人,在山岗前的山坡叫“哨坡”,放哨之坡... 这简直就是一副打仗的阵势。 琊川,偏刀水地,自古就是就是兵家必争之地,金狮山上的营盘是何时而建? 是明朝洪武年间的“陆公阅进剿胡刀苗僚”(洪武五年1372年至七年1374年陆公阅平胡刀,胡刀便是偏刀水)而建? 是明朝正德年间“方四之乱”(正德六年1511年至1512年方四在任仙峰起事叛乱)而建? 是万历年间“平播战争”(万历二十八年1600年播州土司杨应龙叛乱,兵据偏刀水)而建? 都不是,后来我在查阅了很多的资料之后,终于找到了答案,这里的营盘是在清朝咸丰、同治时期的“咸同号乱”(咸丰七年至同治七年1857年至1868年)的号军所建。 号军,是清朝咸丰、同治年间发生在贵州的农民起义,史称“咸同号乱”其间清军与号军都把琊川作为大本营,最后双方在同治七年(1868)在此展开了决战。其中参加了这场战争的一位清军将领邓第武口述,蓝廷玉所著的《邓家队平黔战事记》中记载,双塘寺后山营盘名曰“高家营”,在此还有着一段惊险的故事: 同治七年(1868年)三月下旬,百战百胜的清军大将邓第武攻克号军人仙峰(琊川万佛山)大营之后,向号军大本营偏刀水前进。此时驻守在偏刀水的号军头领何继述、王老柯、朱宝山、田朝兴、李明月等商议:用高家营(即双塘寺后山营盘)诈降,引诱邓第武到此受降,然后将邓第武斩杀。 本来是一个完美的计划,但是不知是前去邓第武军帐中诈降的号军使者演技实在太差,还是邓第武英明神武看穿了这个阴谋诡计。 正所谓“兵者,诡道也。”邓第武却不动声色,将计就计,带领亲兵骁勇前后两批共160人前去受降,在他之后大军悄然前行。到达高家营盘之后,与邓第武一同前往的亲兵立即占领进入营盘的前后大门。邓第武见到高家营团总时,一把抓住高团总厉声责问:“尔何诈耶”(你为什么要诈降)?高团总只好伏地求饶,真正的投降了邓第武。从诈降到真降的转变后,邓第武所领的清军不费一兵一卒就占领了偏刀水东郊军事要塞。 虽然此次军事活动没有刀光剑影与冲杀声,但是其中暗藏的杀机不是一般的智慧与胆识、勇气与魄力能够去化解的。 站在金狮上,如今幽幽的石墙断断续续,犹见昔日的刀光剑影;山前寺中的香烟袅袅中梵音悠扬,不断的演绎着双塘寺不朽的传奇。传奇背后还待我们去寻找古寺的根源。 (九)古刹寻根 双塘寺是什么时候兴建?在我们的寻访中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已故的李秉忠先生(1920年生)所著的《李秉忠诗选》中有“双塘寺在琊川镇东郊,寺庙建于清代”的记载。清代?清代两百多年的历史,何时才是双塘寺的“生日”? 后来徐正卿老人告诉我,在拆除双塘寺的时候,他正是拆庙人之一,他至今能清晰的记得在拆掉的双塘寺正殿大梁上刻有“同治十二年”(1873年)的字迹,难道这就是双塘寺建寺的日期吗?我不敢确定。 在我翻阅很多史书与方志中,都没得到双塘寺建寺的记载。唯一只有《邓家队平黔战事记》中有双塘寺的记载,该也是双塘寺后山营盘的记载: “...以高家营诈降而诱公(邓第武)出而图之。是时,公方移军人仙峰,贼使者适至,引问之,则云:高团总愿以属降,其大营驻偏刀水,巨酋九,伪元帅、将军以下凡数百余众,不下二十万,由左手双塘寺,傍大营之尾,即高营也。...请以八十人夜往过偏刀水等语。公知有诈,许之。...以本部八十人分队往,又以亲兵八十人继之,大队随后比至。八十人者,据贼前后卡门。公入窥,无家事牛马。遂持高团总,诃曰:尔何诈耶?高计穷,伏地祈哀。公曰:是不难,速缴尔军械....” 这段记载的是同治七年(1868年)三月的事件,说明双塘寺同治七年之前便有了。这就与徐正卿老人所说的同治十二年有些冲突。 我想,大凡兴旺的寺庙中必定是有和尚的,和尚也终究会死,死之后就会埋成坟。很多时候坟是会说话的。于是我们再次来到双塘寺之后的金狮山上,在漫山的枯草丛中寻找。 寻找和尚的坟,会说话的和尚坟。 除严精坟之外,还有4个用石块砌底部一周的和尚坟,有的已经损坏,只剩石块遗迹。在这里我遇见有万邦尧、张全忠两位老人,他们说原来不止这4个,约有10来个之多,其他的都已损坏殆尽。这些坟上原来都有石碑立于坟前,后来石碑被损坏之后不知被哪家拿去砌成猪圈,也不知被哪里拿去铺路...张全忠老人说他记得以前石碑上有“嘉庆”、“咸丰”这样的年号。虽然只有张全忠老人的回忆,但是这些和尚坟还是开口说了话。 在我后来的寻访中,琊川街上的大家族基本上都是明末清初迁徙到此居住。所以综合种种资料,作以下大胆推断: 明末清初大量外来人口迁徙到琊川繁衍生活,在康熙、乾隆(康熙1661年----1722年,乾隆1736年---1795年)时代天下太平,人民安居乐业。居住在琊川的各大家族联合起来捐钱出力,兴建双塘寺,以便教化人民向善性佛,慈悲为怀,这也是琊川人民心灵的归宿。所以在张全忠老人记忆中有乾隆之后的嘉庆、咸丰时的和尚墓。 后来,“咸同号乱”时期,琊川是清军与号军的主要战场,一定死掉无数的人。所以在同治七年(1868年)在琊川号军的被歼灭之后,古老的琊川又恢复了平定与安详。也许此时的双塘寺已被战火所毁;也许双塘寺要扩建,大兴佛法,以便超度战争中死去的亡魂...所以双塘寺就在同治十二年重建或扩建,这就是徐正卿老人所看见双塘寺正殿大梁上刻有“同治十二年”(1873年)的原因。 或许,双塘寺正是有这样的扑朔迷离,才给我们留下太多追寻的动力。 在如今琊川中学的墙角里,还依稀能够在毁坏的条石上看见一副曾经双塘寺的对联:“金华殿里千古□灵标祀典,锦绣环中万年宗社属神庥。”只有它记录着双塘寺的无尽沧桑,彰显着双塘寺的大乘佛法。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