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决定是由宫廷首席医生、王国国务会议主席魏德尔斯特转达给沙尔芒国王的。魏德尔斯特发表了一篇动人心弦的演说,感动得全宫廷的人都流下了眼泪。沙尔芒国王听了演说以后,扑到首席医生的怀里,悲痛他说:“我残酷的朋友,你们的决定太无情了。” 至于丧礼的仪式多么隆重就不须多说了。总之,在艾博福尔王国里,任何礼仪和庆典都是可以找到借口的。这一次的丧礼实在令人赞叹。但是更加使人惊叹的是宫廷里那些年轻姑娘们的态度:她们每个人的眼睛都盯着沙尔芒,因为穿上丧服的国王似乎比平时更漂亮了。每个姑娘都是用一只眼睛来哭王后,用另一只眼睛来微笑着向国王献媚。在这一张张生动可爱的面孔上,爱情、忌恨和悲伤混合在一起了。假如摄影师们早有创造性的话,他一定会给我们留下一张非常精彩的古代照片!对画家来说,这也是难得的模特儿。 然而,今天我们所有的人都是那么聪明和有道德,甚至每个人都穿一样的衣服,戴一样的帽子和有一样的仪表。因此可以说,文明是道德的胜利和艺术的失败! 丧礼以后,宫廷的报纸用很大的篇幅作了报道,而且还宣布了哪一天是大祭,哪一天是小祭,甚至规定出蓝色和玫瑰色在艾博福尔国是代表悲伤的颜色。整整三个星期,宫廷沉浸在深深的哀痛之中。接着,人们又用三个星期来互相劝慰,以便逐渐地从悲痛中解脱出来。但是,小祭这一天正赶上狂欢节。据说为了保护商业和贸易的正常进行,宫廷决定在城堡里举行假面舞会。于是,大大小小的裁缝们就忙碌起来了。人们也都忙于互相邀请和设计自己的服装和假面具。大家对假面舞会是那样重视,好像它能够决定君主政体的命运似的。 人们就用这样庄严的方式来悼念可怜的芭莎。 六假面舞会 人们热切盼望的这一天终于来到了。六个星期以来,善良的艾博福尔国人民就一直在沸腾着;人们不再谈论部长、议员、将军和司法官,也不再谈论公主、公爵夫人和市民阶层。方圆几十里内,到处可以看见,人们都在做准备。有的要化装成穿五颜六色衣服的小丑,有的要化装成驼背小丑,有的要化装成波希米亚人或哑剧中的情妇,有的要化装成逗趣的人。政治一时变得平静,或者更确切他说,国家分成了两个部分:保守派要去参加舞会,反对派恰好相反。 如果你相信官方消息的话,你就会认为这次舞会的豪华奢侈是空前绝后 的。舞会在花园里举行,花园布置得非常漂亮,绿树丛中闪烁着晶莹洁白的 灯光,沿着迷宫似的长长的篱笆往前走,到了尽头又会感到豁然开朗——座 灿烂辉煌的大厅突然出现在你的面前。那是五颜六色的鲜花在灯光的照耀下 放射出奇异的光彩;乐队半隐半露地出现在绿树的枝叶中间,交替地奏出轻 快热烈或者安闲宁静的舞曲;华丽的服装,闪光的宝石,引人注目的假面具, 和树荫下的幽会……大概只有禁欲主义者的冷酷灵魂才能抗拒这种欢乐场面 的吸引。 但是这时,沙尔芒王子却没有跳舞。他穿着一件带帽子的斗篷,脸完全 被假面具遮住了。在一群最漂亮和最活泼的姑娘中间,他尽力地显示自己的 聪明和媚力。然而他得到的反应却是冷淡和漫不经心的。姑娘们刚一听他说 话就打呵欠,或者马上离开他。人们的目光都集中在一个穿黑斗篷腰间系着 玫瑰色蝴蝶结的年轻人身上。他潇洒地在人群中走来走去,像总督一样接待 那些欣赏他和向他微笑的人们。这个人就是魏德尔斯特——王子把他当成最 好的朋友,而他却觉得他最亲密的朋友是个人的欢乐。这一天早上,魏德尔 斯特大夫就告诉两个女人说,在晚上的舞会上,王子将穿黑色的斗篷,系着 玫瑰色的蝴蝶结,还叫她们千万不要泄露这个秘密。如果说女人们是不善于 保守秘密的话,这难道是大夫的过错吗?也许是王子晚上又换了别的服装! 舞会上,大夫获得了意外的成功。当他沉浸在幸福之中的时候,沙尔芒 王子却坐在大厅的一个角落里闷闷不乐。在一片喧闹声中,他却沉思着。芭 莎的形象浮现在他脑海中,他并不觉得后悔,复仇是应该的;但是,现在他 想:可怜的芭莎是无辜的,至少她是爱他和了解他的。她有一双快乐的闪闪 发光的眼睛。芭莎和这些姑娘多么不同啊!这些蠢人,甚至听到沙尔芒说话, 还猜不出他就是化了装的王子! 沙尔芒站起身来,打算离开舞厅。这时突然发现离他不远的地方也有一 个人若有所思地站了起来打算走开。从微微敞开的斗篷里面,王于看见她穿 着波希米亚人的裙子和一双有金扣于的皮鞋,那双脚真比灰姑娘①的脚还小 巧。 国王走近这个陌生人,发现她的两只黑色的大眼睛充满了忧郁。沙尔芒 感到非常惊讶,而且立刻就被这双眼睛迷住了。 “多么漂亮的假面具,”他对她说,“你不应该在这儿,你应该在那热 烈的跳舞的人群中间。女人们都在寻找王子,希望赢得他的微笑和欢心。那 边有一个舞会的王冠,大家都在争着得到它。你难道不知道吗?” “我什么也不追求,”波希米亚人严肃而又温柔地回答说,“这虽然是 一种碰运气的游戏,但却要冒着把奴仆当国王的危险。值得骄傲的是我不愿 拿到这个桂冠。” “如果我告诉你谁是王子呢?” “即使这样,我也没有什么话好对他说的。”陌生人回答道,“我没有 权利斥责他,也没有必要逢迎他。” “那么你把他的坏处想得太多了吧?” “不!我把他的坏处想得太少了,而把好处想得太多了。可是这又有什 么要紧呢?” 说完这些话,波希米亚姑娘打开扇子扇着,又重新陷入沉思之中。 沙尔芒王子依然满怀热情地和她说话,但得到的却是冷淡的回答。这使王子感到十分惊奇。于是他急切地恳求她,鼓动她,想尽一切办法让她说话,最后她终于开口了,但不是在闷热而古怪的舞厅里,而是在那长长的林荫小道上。这里又安静又凉爽,散步的人很少。 夜深了,彼希米亚人好几次说要回去,王子觉得非常遗憾。虽然他请求波希米亚人摘掉面具,但是陌生人一直不答应。 “夫人,你真叫我失望,”王子说,“对于你藏在假面后边的神秘的面孔,我是多么地敬慕和充满好感啊!你为什么用这样残酷的沉默来回答我呢?” “因为我已经认出你了,少爷。”波希米亚人用激动的声音回答说,“你的这些话和所作所为,已经可以充分表明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了。我走了,沙尔芒王子。” “不,夫人,”王子被她超人的智慧吸引住了,“只有你一个人猜出了我是国王,只有你一个人了解我。王冠和我的心都是属于你的。快把面具摘下来!我们马上就到舞厅里去,我要向那些无知的人们介绍我的妻子。我很高兴,我没有使你感到不称心。只要你回答我一句话,我的人民就将跪倒在你的脚下。” “少爷,”陌生的波希米亚人忧郁地回答,“请允许我拒绝这高尚的荣誉,我将永远记住这件事。我是有奢望的,我承认也许我有机会来分享你的地位、荣誉,并且姓你的姓。但最重要的是,我是一个女人,我要把一切幸福寄托在爱情上。我一点也不愿意接受那种不纯真的爱情,哪怕是一点点对过去的怀念,我都忌妒!” “我从来没有爱过别人,”王子怀着满腔热情说,这话使陌生人惊奇得发抖了。 “我过去婚姻的秘密,只有我妻子一个人知道。我可以向你发誓,我从没有把心交给任何人。只有对于你,才是我第一次的爱情!” “把手伸给我,”波希米亚人说,“到这个灯光下边来,我要看看你说的是不是真话。” 沙尔芒自信地伸出他的手,波希米亚人看了他手上的掌纹,然后笑了。 “你说的有道理,少爷,”她说,“你是从来没有爱过人的,但我的忌妒心并没有因此而改变。在我之前,有一个女人爱过你,她虽然死了,但是并不能中断这种神圣的联系。王后还在爱着你,你是属于她的!如果我接受了你的爱情,对我来说那就等于犯罪!再见吧,王子。” “夫人,你不知道,你让我多么痛苦。有多少事情我是决心一辈子也不讲的。可是现在,我必须告诉你:王后从来也没有爱过我,她只不过受她的野心驱使罢了。”王子犹豫他说。 “不是这样,”陌生人挣脱了王子的手臂说,“王后是爱你的。” “不,夫人,你知道这完全是一个可恶的阴谋,我和我父亲都是受害者。” “不要再说了,请你尊重死去的人吧!不许再诽谤他们!”陌生人非常气愤,手激动地颤抖着,手指奇怪地痉挛着。 “夫人,我向你保证,任何人也没有怀疑过我说的话:王后从来也没有爱过我,她天生就是一个坏人。” “啊!”波希米亚人惊叫起来。 “她的确是一个暴躁和忌妒的人!”王子说。 “如果她忌妒的话,她一定是爱你的。请你不要再撒谎了,难道你能为你的话找到像样的证据吗!不要非难完全属于你的那颗心吧!” “如果王后对我有一点爱情的话,她难道会在结婚那天晚上当面告诉我,她和我结婚就是为了得到王后的桂冠吗?”王子激动他说。 “不对!不对!” “是真的,夫人,我发誓。” “你说谎!”波希米亚人举起手来。 噼!啪!突如其来的两个耳光打得王子不知所措。陌生人就在这一刹那,逃得无影无踪了。 王子退后了两步,马上用手去拔他的剑。可是,参加舞会毕竟不是去战场上打仗。他的手摸到的不是剑,而是一个缎子的蝴蝶结。他马上要去追他的敌人,可是她到哪儿去了呢?在这座长长的被篱笆围绕着的迷宫里,不知多少次他迷失了方向,他遇到的只是一对对穿着斗篷安闲地散步的情人。他们没有一点慌张的神色。沙尔芒王子喘着气,又失望又气愤地回到了舞厅里。 他想:那陌生人一定是藏在什么地方了,怎样才能把她找出来呢? 王子突然想起了一个办法:如果让所有的人都把假面具摘下来,肯定可以找到那个波希米亚人。因为她一定会由于王子在场而惊慌起来,这样她就会在紧张和不安中把自己暴露出来。于是王子马上跳到一把椅子上,喊着: “夫人们,先生们,天快亮了,大家也玩得尽兴了。现在让我们变变花样,使舞会再掀起一个高潮吧!摘掉假面具吧,我先做个样子,谁愿意照我的样子做?”王子的喊声使整个舞会都震动了。他脱掉了斗篷,扔了假面,露出了一身王子从来没有穿过的最讲究最大方的西班牙式服装。 顿时,整个舞厅都轰动了,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国王身上;但是马上又都转向了那个穿黑斗篷带玫瑰色蝴蝶结的人身上,这个人赶紧走开了。虽然他表现得很谦虚,但这谦虚是完全没有效果的。每个人都摘下了假面,女人们都向王子涌过来。人们注意到,王子好像对波希米亚的服装有着强烈的兴趣。所有穿波希米亚服装的人,不管是老的还是年轻的,都荣幸地受到国王特殊的敬意;他走过去和他们握手,并且仔细地审视每一个人。这个行动引起了其他人的忌妒,突然,王子向乐队一挥手,立刻音乐重新奏起来了,人们翩翩起舞,大厅里又活跃起来,但王子却不见了。 他沿着绿色的篱笆飞快地跑着,好像发现了刚才侮辱他的那个波希米亚女人。是什么在驱使着他?难道是复仇的欲望!热血在血管里沸腾,他不由自主地朝前走,突然又停了下来,他到处看,到处听,到处窥视着。透过树叶的缝隙,人们借助微弱的灯光可以看到王子像疯子似的,时而大哭,时而大笑,完全失去了理智。 在一条小路转弯的地方,他碰上了哈山布尔。好像有什么事使哈山布尔非常害怕,他两只手在发抖,他向王子走过来,小声神秘他说,“陛下,我看见她了!” “你看见谁了?”国王问。 “看见了一个幽灵,她从我身边走过去。陛下,我要完蛋了,明天我就会死的。” “什么幽灵?”沙尔芒问,“你胡说什么呢?” “一个妖怪,一个穿着斗篷、两只眼睛发亮的东西叫我跪下,还打了我两个耳光。” “是她?她!你为什么让她跑了?” “陛下,我没有带武器,下次万一我再碰到她,不管怎样,我一定要打 死她。” “你要提防着,一旦她再来,你不要惊动她,跟在她后边,看她究竟到 哪儿去。但是,她在哪儿呢?她从哪儿走过的呢?你领我去,要是我能找到 她,你就发财了。” “陛下,”老实的看门人眼望着天说,“要是问那个幽灵在什么地方的 话,那一定是在天上。我看见她,就像看见你一样,但是后来她好像消散在 雾里了。她临飞走的时候对我说了两句话,是让我转告陛下的。” “什么话?你快说呀!” “这两句话很可怕,陛下,我永远也不敢告诉您。”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