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我叫你说,我命令你说!” “陛下,幽灵用阴惨惨的声音对我说:‘你去告诉国王,要是他和别人 结婚,他就得死。他的爱人会回来的。’” “来,拿着这些赏钱!从今以后,你就当我的仆人,我要任命你给我管 理衣物。我相信你的诚实,也相信你能保守秘密。让这件事永远只有我们两 个人知道吧。” “这不是最重要的,”哈山布尔自言自语他说,他迈着坚定的步子走远 了。他既没有因为害怕而垂头丧气,也没有因为得到了赏钱而得意忘形。他 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 第二天,宫廷的报纸在不显眼的地方刊登了下面几行字,好像是一封信, 但又不知是谁写的。 “传闻国王近日将再娶。国王深知肩负之重任,决心为王国人民幸福而 鞠躬尽瘁。艾博福尔国人民对王后心怀至诚,仍沉浸在悲痛之中;国王更一 心怀念已故王后,仅寄希望于来日,绝无寻求新欢之迹象。”这条短短的新 闻,震动了全宫廷和整个的城市。年轻的姑娘们觉得国王的生活态度过于严 肃和审慎了。姑娘们的母亲都耸着肩膀说,国王这样想简直是小市民的偏见。 晚上,几乎不少家庭都发生了不和:那些贵族太太们都跟她们的男人吵嘴, 抱怨他们配不上自己。她们还逼着他们承认,在整个王国里,只有一颗心是 最懂得爱情的,只有一个丈夫是最忠诚的,那就是国王沙尔芒。 七两种诊断 经过这一场风波之后,王子感到了一种难以忍受的空虚和烦闷,他想尽 办法使自己开心:他去打猎;亲自主持国务会议;去剧院看喜剧或歌剧;他 还接见王国里的重要官员和他们的夫人;他看迦太基①的小说;有时候浏览十 几种杂志和画报。可是对他来讲,这一切都不起作用。一个无情的形象总是 浮现在他眼前,使得他一刻也不得安宁。甚至做梦也梦见那个波希米亚女人。 ① 北非一古国。 他看见她,和她说话,她也听着他说。可是,不知道怎么那么倒霉,当她一 摘下假面具的时候,在王子眼前出现的,正是那个苍白的、满面愁容的芭莎。 王子只能向他唯一的心腹魏德尔斯特大夫吐露真心话。当他告诉大夫他 开始悔恨自己时,大夫立刻大笑起来,说: “这也是很自然的,陛下。时间长了,一切都会忘记的!” 为了使国王排遣忧愁,为了给他一些新的刺激,大夫每天晚上和王子一起吃饭,并且常常把国王灌醉,这样可以使他忘记一切。虽然大夫也尽量地喝酒,可是酒力对他健壮的头脑一点也不起作用。他的酒量与希腊酒神巴克科斯不相上下。可是沙尔芒王子却不然,他喝多了以后,有时大吵大闹,有时一言不发,有时极度兴奋,有时过分悲哀。他一天到晚处在骚动不安的情绪之中,一时一刻也没有感到幸福。魏德尔斯特却常常露出一种平静的微笑。 他完全掌握了国王,他替国王担负了统治全王国的义务,替国王“操心受累”。 这一切都表明了他有一个多么“纯洁而善良”的灵魂啊! 魏德尔斯特大夫已经成了首相,他把三种大权全握在自己的手中。他可以对全国的警察、司法和财政部门发布命令,这位大夫完全明白中央集权的好处。掌握了财政大权,他就可以不为自己未来的生活担忧;掌握了司法大权,就可以打击那些不听话的大喊大叫的反对派;而警察的作用则在于发现那些低声议论的老百姓。尽管他把这三种政治手段巧妙地结合起来,变换花样,但是老百姓却好像永远也不知恩,永远也不懂得珍视他们的“幸福”。 艾博福尔王国的善良的人民总喜欢抱怨,大概他们是被惯坏了。比扎尔国王的名字总是留在他们的心里,每个人都念念不忘过去的那些好日子。那时候他们什么都可以讲,甚至对言论的不自由也可以公开进行批评。 大夫是有抱负的。他生来就是当大官的材料。每天早上朝廷里传下来的命令都给人民一种印象。那就是:国王什么也不懂,而首相是无比英明的。 只有沙尔芒一个人没有发现自己的无能和无用。他把自己关在宫殿里,受着烦恼的折磨,和他作伴的只有一个年轻的侍从。这个孩子叫冬冬,是哈山布尔推荐的,由魏尔德斯特首相安排的。因为魏尔德斯特非常明白:谁要是拒绝国王的贴身仆人,那他将什么事也办不成。冬冬很顽皮,爱说话,又莽撞。 他懂音乐,又很会打牌。因为他很可爱,所以国王觉得很高兴。首相也喜欢这个孩子,那是因为他还有别的优点——他忠于给他安排了这个美差的恩人。他把国王说的每句话都报告给首相。除此之外,冬冬的工作就很轻松了,因为国王每天都像在梦中一样,几乎什么话都不说。 有权就会得到好处。但是,胃口总是越吃越大。在这点上首相尤其不例外。野心勃勃的魏德尔斯特,虽然企图得到王国最高的荣誉,但是他并不想废黜他的沙尔芒国王。因为他知道,有时候人民是抱着愚蠢的偏见的,他们总是保持着旧习惯和老传统。最称心的办法是造舆论恫吓国王,说他的病太重,必须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去治疗。国王不在的时候,当然一切事情都由王国首相、魏德尔斯特大夫代理了。 沙尔芒很年轻,他还没有生活经验。大夫对他的病是那么关心,那么焦虑,沙尔芒怎么能识别出真假呢?一天晚上,皇家医院里最著名的三个大夫一齐来到宫殿里。他们是大个子狄斯丹,胖子约贡都斯和矮子基艾。这是三个赫赫有名的人物,三个司命神。他们从前都发过大财,现在都抱着一个想法,那就是: 没有比这一次发财发得更大了。 狄斯丹先给国王看病。他问了病情,作了检查,摸了脉,听了内脏。把国王翻来覆去地检查了一遍以后,大夫开口了: “陛下,您得的是贫血症,一种身体虚弱症。要治好这种病,您必须像一个农民那样,什么也不要想。您只有去清泉做一次旅行,才能治好这病。 快去吧!要是不去,您就会大祸临头的。这就是我的建议。” 胖子约贡都斯接着说:“陛下,我完全赞成我的同行的建议。您得的是身体太好的毛病。您患的是多血症。您到清泉去喝喝那儿的泉水,病就会好的。快动身吧,要不然就会大祸临头的。这就是我的建议。” 矮子基艾说:“我非常欣赏我的两位老师的诊断。对他们的学术水平我是崇拜得五体投地的。正像他们二位说的那样,我认为您是由于环境太喧闹而得了精神病。您应该去喝清泉的水,快去吧,否则,您就会大祸临头的。 这就是我的建议。” 就这样,三个大夫编造出了一个意见完全一致的诊断书。小仆人冬冬马上就把这个消息送到了宫廷报纸的编辑部。 三个大夫看完了病,站起身来,向首相和国王告别。边说笑边争吵着走下了搂梯。…… 编年史记到这个地方,被一滴墨水的污迹盖住了。 三个大夫走了以后,魏德尔斯特仔细看了诊断书,思考了好一会儿,并且注视着国王。这天晚上,沙尔芒对大夫怒目而视,他并没有听这些大夫的话。他的晚饭比平常吃得更多,吃得更好。 “陛下,三个大夫的一致意见是说,如果您想治好病,就不要再管国家大事,而到清泉去疗养。依我看,这个主张对国王陛下似乎不太合适。一个伟大的国王,应该为他的人民献出一切……”魏德尔斯特说。 “够了,不要让我再受这老一套的道德束缚了,就这样定下来吧。我知道,我的朋友,你是希望我去的,并且愿意我马上走。这都是为了我好,我明白。现在你起草一张命令,就说我委任你摄政,然后给我签字。” “陛下,命令已经起草好了,就在皮文件夹里。一个好的大臣在任何情况下都应该想到国王想做的事。唉!不知道以后的情形将会怎么样。” 沙尔芒国王拿起笔,连看也没有看,就漫不经心地签署了命令。然后交给笑眯眯的向他走来的魏德尔斯特。突然,国王把这张命令收了回来。他忽然想把这个命令看一遍。 “什么?”国王看了命令以后说,“你没有说明我委任你的原因,你一点儿没有向我的人民表示你感谢我给予你的恩德。大夫,你过于谦虚了。明天报纸上将登出你的朋友和你的主人自己起草的命令,再见吧!我对这些大夫早就厌烦了。” 魏德尔斯特大夫轻轻地走了出去。他仰着头,两只眼睛闪着光,比平时更加傲慢无礼。大夫走了,沙尔芒王子好像又陷入了梦境。他想,尽管这样,他还算不上是最不幸的国王。因为上帝到底还是给了他一个知心朋友。 突然,国王的屋子里走进来了一个人,他既没有通报也没有敲门。这是一个又矮小又奇怪的大夫,在宫里,谁也没有见过他。他带着假发,那卷曲的白发一直垂到背上;雪白的胡子飘在胸前,那两只又活泼又有神的眼睛好像比他的整个身体年轻六十岁。 “那三个家伙哪儿去了?”白胡子大夫尖声尖气地喊并且敲着他的手杖,“那三个笨蛋、三个蠢人,为什么不等着我,他们到哪儿去了?”他又对国王说,“你的确是个病人,那好,把舌头伸出来让我看看!快点,我还有别的事呢!” “你是什么人?”国王问。 “我是真理大夫,世界上最有名的大夫。虽然我貌不惊人,但是你一会儿就会了解我的。魏德尔斯特是我的学生,你去问他吧。是他把我从松若国请来的。我能治好所有的病,甚至不是病的病我也能治好。伸出舌头来!好。 他们开的诊断书在哪儿?我看看,好。贫血,Asinus!多血症,Asine!精神病 Asrnorum!喝泉水,Asim’num!你知道你得的是什么病吗?是忧郁症。 可能比这还严重!” “你看出来了?大夫,”国王惊恐地问。 “是的,我的孩子,我从你的舌头上看出来的。不过我可以把你治好,明天中午就可以治好。” “明天?”国王说。 “先别说话,孩子。这个文件夹里的是什么?是首相的吗?好!那么请你在这三张纸上签字!” “这是起草命令的空白纸。你要它作什么?”国王说。 “这就是我给你开的药方:ContrariacontrariisCurantur,请签字吧! 好的,我的孩子。明天中午你就会高兴起来的。第一个药方:SivisPacem,paraPacem,我替你裁减六个兵团;第二个药方:给农民口袋里留一文钱远远胜过国库里留二十文钱,我替你取消四分之一的赋税;第三个药方:自由像阳光一样,它是穷人的幸福和财富。给人民自由吧!把政治犯都放出来,把因为还不起债而坐牢的穷人放出来!你对我笑吧!我的孩子。一个病人对大夫笑,这是一个好的预兆。” “是的,”沙尔芒说,“我一想到明天魏德尔斯特大夫在报上看到这些药方时的表情,我就要笑。大夫小丑,你的表演已经够了。把这三张文件还给我,你演的滑稽戏应该结束了!” “这是什么?”小老头拿着国玉签字的委任状说,“这是一张让位书! 你是怎么想的,沙尔芒王子。你想过你父亲的遗产吗?你想过上帝的委托吗?他把人民托付给你了。你想过你的荣誉和光荣吗?你把这一切都扔在一个冒险家的脚下了,你将要被废黜,你正在被一个忘恩负义的人愚弄着。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我决不允许,我反对!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 “你怎么可以这样傲慢无礼,竟对国王称起‘你’来了?” “用不着注意这些。我是圭哥尔教徒,是上帝的朋友。礼节性的尊称在我们的语言里是不存在的。沙尔芒,难道你疯了吗?你在做梦吗?你什么都忘了吗?” “你太过分了,”国王大叫起来,“你给我出去!不然我就把你从窗户里扔出去!” “出去?不,我要撕了这张委任状,把它踩在脚底下。你要是不答应,我就不走。” 沙尔芒一边抓住这个奇怪的大夫,一边喊他的卫兵,但是,没有人回答。 小老头时而威胁,时而哀求,时而同国王激烈地争论。突然,他一脚把灯踢翻在地上,可是国王在黑暗中并没有害怕。他牢牢抓住了这个小老头,而且发现小老头的劲非常小。 “放开我,看在上帝的面上,放开我吧,你干什么?你快把我的胳膊捏碎了!” 可是,无论说什么都没有用。突然,噼!啪!噼!啪!一只勇敢的手,打在国王的面颊上。两个突如其来的耳光打得国王不知所措。这一刹那,他松开手,奇怪的大夫被放走了。当国王明白过来想再去抓他的对手的时候,他却扑了个空。他便大声喊人来解救他。可是一个人也没有来,这种情况在大臣那里是不会发生的。国王的安全其实是最没有保障的。 八梦终于结束了 门开了,哈山布尔走了进来。按照宫里的礼节,他来给国王脱衣服。这个忠实的仆人发现,屋子里没有灯,国王正沿着墙摸索着往前走。 “这个魔鬼大夫跑到哪儿去了?”国王大怒地问道。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