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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一年前的7月7日，是中華民族百年史上一個重要的轉捩點，日本軍國主義發動了全面侵華戰爭。當時的臺灣已經被日本殖民統治了四十二年，且進入“戰時體制”。儘管如此，仍然有大批臺胞進入大陸，參加抗戰，臺灣島內也爆發了諸如1937年的“中華會館案”、1938年的炸毀“久留米油庫案”、1940年李欽名的“樸子思想案”等一些抗日反抗事件，海峽兩岸人民形成百年以來中華民族前所未有的一致對外禦侮的新局面。事變爆發後，臺灣各地反抗行動與反抗言論接連不斷，只是由於當時總督府極力鎮壓，且密而不宣，致使今天的史學研究者與一般民眾很少知悉。本文僅用一份原始資料，就此進行簡略說明。 這份檔就是臺灣軍司令部參謀長秦雅尚，在1927年9月1日，報給陸軍次官梅津美治郎的“台軍作第43號”密件：《通過北支事變看本島人的皇民化程度》[1]。該件藏於日本防衛廳研究所，不是一份單獨的檔，而是作為昭和十二年“陸支密大日記”第四號中的一份檔出現的，故引用者很少。該件是根據當時臺灣憲兵隊長、總督府警務局長、各州知事及廳長的通報編纂的，記錄了從“七七事變”爆發後，到8月中旬，臺灣島內民眾大量充滿祖國情結，與民族大義的反抗事件及反日言論。在這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裏，臺灣島內就有70多件反抗事件發生。根據其具體形式細分如下： 一、 以投書形式出現的反抗事件，計共9件 這類事件主要是表達了臺灣人民堅決反對戰爭，號召臺灣人民團結起來，進行臺灣獨立運動，也要求改變差別待遇等。 標注有時間的計有6件： 7月14日，從台中州向總督府森崗總務長投書（信是寫給總督的）：中國雖然暴虐，但遠不及歐美，今是蚌哈相爭，必是漁翁得利，中國的不滿在滿州國，我國民眾的生活與之甚遠，也難以左右其和衷，如果真要樹立萬邦協和的東亞百年大計，不可不以國家觀為基礎，尋求日俄的改善，以解消中國問題，挫敗歐美的計畫，以消除人民之禍害； 7月16日，以全臺灣青年壯年同盟的名義向臺灣總督府官房秘書課發信：總督如再不徹廢內台人工資差別，戰爭時我等將有所行動； 7月18日，以本島人青年同志的名義向總督發信：第一堅決反對日支戰爭（吾等流著祖先之血，不忍心同族被殘）；第二本島語使用禁止即時徹廢（束縛自由，是文明政治的恥辱）；第三官廳工作者工資差別即時徹廢（沒有勞力差別，同等的要求）； 7月19日，向臺灣軍司令部投書：日本的宣傳認為中華民國沒有實力，是一種心虛自戀的廣告； 7月28日，向七星郡員警課長發信：日本必亡、祖國興隆；日支交戰實報，日本軍死者數萬、傷者無計，中國軍則沒有損害； 7月29日，無名氏向南門鎮派出所發有“打倒日本”字樣的書信； 7月30日，嘉義廳某臺灣人向當地員警署投書：打倒日本。 沒有標注時間的計有3件： 在高雄市內各處配發臺灣革命煽動文：中國領土時代，臺灣民眾非常幸福，憶起領台初期臺灣各地民眾的犧牲，我們就更應當奮起，實現臺灣的獨立，將臺灣建成樂土； 高雄市郵局信件中：對日本人的統治十分不滿，號召臺灣三萬五千同志團結起來，發起臺灣獨立運動。 林慶雲向屏東憲兵隊投書：事變以來臺灣人一直被矇騙，臺灣人應協力向蔣介石通知臺灣的情況。 二、 以落書標語形式出現的反抗事件，計有4件 這類事件主要以漫駡日本為主要內容，反映出被殖民統治四十多年的臺灣人民對殖民統治者的憎惡。例如： 花蓮港的便所內落書：打倒日本！ 嘉義市元町郵局工作場地的板牆上，用木炭大書：打倒日本！（7月25日） 基隆市天神町公設市場內用臺灣話書寫：日本人必死；來臺灣的日本人必死！（7月26日） 基隆市西町共同便所內用瓦片書寫：天皇吃大便；天皇喝尿尿。（7月26日） 三、 以具體行動進行的反抗事件，計有6件 這類事件主要是臺灣人民因對戰時問題的爭議及對戰時政策的不滿等，與日本人直接發生衝突。 7月15日，臺北市公會堂前揭示的時局市民大會看板被破壞； 7月19日，雜貨商林文在日本人到家中收取皇軍慰問金時向其拋擲兩袋牙粉； 7月19日，向臺灣總督府前門投擲油漆兩罐使之汙損； 7月22日，基隆市橋本運輸店工人十三人在同港牛稠港岸山上毆打兩名日本人，還將其推入海中。 7月22日，基隆港非軍事區泊船屋島丸兩名船員在該夜與上船臺灣人因日支時局問題發生口角，兩人被打傷。 能高郡埔裏街地理師林測漠將市場入口處提示的情報委員會第三十九號印刷品揭走。 四、 以言論行為出現的反抗事件，計有52件 這類反抗事件最多，所反映的思想也很多，其具體內容及處理方式如下： 7月18日，臺北市東門町130雜貨商洪文超在自家向大眾宣傳：日支開戰，支那大國必勝；拘留5日。 7月22日，臺北市下町3—59的粘忠俊在市內大和町臺北印刷廠對臺灣人印刷工宣傳說：日本人為盜賊，心黑，將來必死光；所轄署檢束中。 7月15日，宜蘭郡礁溪莊農林阿旺在電影院內向民眾宣傳：日本雖很強，但這次事變後，中國方面更強，日本恐怕會陷入困境，我們今日在日本的統治之下，將納高額稅金，且管制嚴重，不自由也；拘留15日。 7月20日，宜蘭郡礁溪莊農民游在添在自家對鄰居說：日支開戰，祖國支那必要攻取臺灣，那時我等趁機配合，必受到中國方面的重用；自日本政府統治以來，年年增加稅金，沒有辦法與支那時代相比，戰爭結束後，臺灣回歸中國，我等無限幸福；拘留十日。 7月20日，宜蘭郡礁溪莊土地租賃者周阿妙對遊在添說：支那是我們本島人的祖國，我們當然要袒護她，我們常常被日本政府當成繼子，如果回歸支那，那就放心了；拘留29日。 7月17日，七星郡內湖莊內台人少年同志論爭中不穩定言論：日本與支那開戰，俄國一定支持中國，你等不要囂張；對言論者進行嚴重警告。 7月15日，羅東郡李木發：支那大國，開戰後必勝，臺灣將回歸祖國，我們將獲得自由；拘留5日。 7月30日，宜蘭郡礁溪莊雜貨商林榮對附近的居民說：現在的年青人不知道清國時代臺灣的政治，主觀地認為日本政府政治好，清時代不賦課稅金，生活自由，日本政府稅金高，臺灣人不自由；拘留29日。 7月下旬，基隆市台陽礦業會社的顏欽賢在公司內台人面前說:臺灣不是支那的領土，我們就難成為真正的人；調查中。 7月下旬，臺灣的新聞報導記事等都是虛構的，日支開戰，臺灣在住日本人將全滅；拘留5日。 7月18日，臺北市下奎府三丁目麵條製造者王增官在很多臺灣人面前說：支那軍在各地的戰鬥都取得了勝利，日本軍是難以相抗衡的，所以日本必敗。 7月26日，羅東郡五結莊農民吳砂向妻子說：日本喜好戰爭，必要我們出慰問金；拘留21日。 7月20日，臺北市龍山寺町三丁目花生行商陳心匏在龍山寺公園行商時向群眾宣傳說：最近日本軍在蘇聯盟軍的追擊下逃往支那，在支日軍與蘇軍的挾擊下全被消滅；日俄戰爭時每當有勝利時都會有提燈遊行，現在皆無，這表明日本戰敗；拘留29日。 7月28日，臺北市新富町木炭商許東琳在龍山寺廟內庭對五名臺灣人說；支那是睡虎，一旦睜眼，就很厲害，日本不敵；拘留29日。 8月15日，宜蘭郡宜蘭街蔬菜商郭萬枝由於顧客日本人說“這個不好”，誤以為說支那不好，回應說“支那那裏不好，還是蔬菜不好，請你以後別說支那的壞話。”；拘留29日。 8月15日，我的祖先是支那，如若日支開戰，支那將很快取得勝利，我們就再也不需要說日語，當然要說臺灣話；調查中。 7月26日，新竹市按摩業葉王開暗中稱讚支那軍強大，日本軍恐不敵支那軍；調查中。 7月20日，桃園軌道會社車長姚氏英說：從地圖上看日本還不如中國大，中國必勝；說喻。 7月24日，竹南郡頭分莊炭礦業張阿登：不知道事變的真相，希望看中國的報紙；檢束中。 湖口潭相：日本只報導有利的，不報導不利的；說喻。 元通宵莊長邱雲：日本越早侵略中國，就早失去日本民族發展之地；內查中。 7月27日，大溪街賣肉人顏有福對獻金募集員說：將組合費納入國防獻金，現在沒有錢交國防獻金；拘留10日。 7月14日，中壢街雜貨商曾國良對數人說：日本船隊被中國軍擊中；拘留29日。 8月10日，大湖郡卓蘭莊公司職員詹秋湖對數名臺灣人說：島內揭載的新聞都有利於我方，沒有興趣，不如去沖繩當奴隸；拘留4日。 7月24日，台中市梅ケ枝町木炭商江火：日中开战，台湾人陷入困境，军费潮涨，课税及慰问金太高，生活陷入困境；拘留2日。 7月24日，平原郡木工林日讓他人聽南京廣播；拘留7日。 7月20日，大屯郡太平莊電工蔡石象：不論中國怎麼樣，日本也不應當發動戰爭；拘留29日。 7月19日，北投郡溪節阿順：中國與日本開戰，中國必勝，因為有中國有英美蘇的支援；拘留20日。 7月22日，北斗郡田尾莊工人胡文得、木工李漢兩人讓附近的居民聽南京廣播；拘留10日。 7月19日，北斗街一苦力：中國背後有蘇聯，日中開戰，中國必勝；拘留10日。 臺灣新聞社文撰胡相對本島人職工：這次事變中方有相當的準備，所以才如此強硬，中國一定勝利；中國為我們的祖國，它的勝利對我們非常有利；調查中。 8月15日，員林郡永清莊藥商：事變後時間越長，越不利於日本；調查中。 台南市旅館業鄭水傳多次向家人說：日支開戰日本必敗；以違警例事件處理。 台南州曾文郡六甲公學校兩名學生向日本學生說：中國為大國，絕對不會輸給日本，中國為我等祖國，我等切望其勝利，如果其敗北，我們將無歸處，我們不是日本人，我們是臺灣人；保護者嚴戒。 7月19日，台南市本町樂器商洪元合聽南京廣播；移送員警署。 7月15日，寫真業某人告訴客人如何收聽中國廣播；嚴格教訓。 7月25日，曾文郡麻豆街郭厚在眾人面前說：臺灣現在生活不好，稅金高，且稍有違反，就會被告發，且還要損失一些錢；我等是臺灣人；拘留5日。 虎尾郡教員幾人在當局主辦的時局認識懇談會上發言：中國不會攻打臺灣；新聞只宣傳日本勝利；呼籲早日停止戰爭。 7月25日，台南市行商林文安說：極度壓制事變相關言論，人民戰戰兢兢；拘留。 7月15日，虎尾郡西螺街酌婦王氏阿珠對客人說：日本語是世界上最卑劣的語言，你們滿足於當日本人的螟蟲嗎；拘留。 7月29日，台南市行商石來成、嘉義市行商徐有才在曾文郡六甲莊投宿時說：日本對事變的新聞都是虛報的，不足不信；調查中。 曾文郡麻豆街一臺灣人：日支事變後日本必然徵用我們的財產，所以我們盡可能吃喝玩樂；調查中。 8月上旬，虎尾街醫師顏新戶對管區員警：事變後在徵稅的基礎上還收取寄附金，現在再交慰問金，真是困難。 8月12日，台南市苦力萬海對民眾說：我們都貧困人，那方勝利都沒有關係；拘留5日。 8月16日，虎尾街黃氏阿滿不肯交納國防獻金；拘留3日。 8月14日，新化郡玉井莊工人蔡新德對民眾說；日本將被中國消滅，真為噍吧年、霧社事件中殺死日本人高興。 潮州郡保正林國祥：戰爭沒有什麼好處，相想那些可憐的出征軍人，還有高揚的物價。 鳳山街左官蔡瓦在媽祖廟說：支那事變是日本不法挑起的；拘留20日。 7月上旬，高雄市傭工周奢：南中國方面生活較為安定，沒有像臺灣這樣物價高揚，生活也不穩定，現在應是轉任南中國的好時候；嚴重教訓。 日本不以和平解決問題而採用武力；觀察中。 這份資料表明，儘管七七事變爆發時，臺灣已經被日本殖民統治了四十二年，但臺灣人民心中仍然強烈懷念著清朝時期自由的生活方式，強烈地不滿總督府的各種苛政，憎惡日本殖民統治者；也因無法改變的民族性，視中國為其祖國，並心向祖國，其所表面出來的思想內容大致可歸納為以下幾點： 首先、臺灣人民在高壓的殖民統治下，對統治者充滿憎惡。 其次、因中國領土廣大，資源豐富，而確信中國方面在戰爭中的實力，相信祖國必然在戰爭中獲得勝利； 第三、認為這場戰爭是因日本侵略而爆發的，中華民族進行的是正義的戰爭，必將得到俄、美、英等國的支持，這是中國方面取得最後勝利的一個重要原因。 第四、從民族主義大義出發，以血緣為臍帶，視中國為其祖國，堅決反對日本侵略自己的祖國，“吾等流著祖先之血，不忍心同族被殘”，切望其勝利。 第五、以此次戰爭為契機，號召臺灣人民團結起來，發起臺灣獨立運動，使臺灣擺脫日本的殖民統治，先期達到自治獨立，以為回歸祖國懷抱創造條件。 第六、期待中國勝利後，臺灣能夠回歸祖國的懷報，臺灣人民也因此獲得自由。 綜上分析，這份資料所反映出來的“七七事變”後臺灣人民的各種反抗行動，實質上就是1946年林獻堂率“臺灣光復致敬團”前往南京和西安時所言的本意，即“須知臺胞在過去五十年中不斷向日本帝國主義鬥爭，壯烈犧牲，前仆後繼，所為何來？簡言之，為民族主義也。”資料還表明日本殖民統治者對臺灣人民反抗行動的嚴苛鎮壓，有時就因一句牢騷的話語，就會被拘留長達29天。臺灣人民的這些反抗，也許更是總督府後期強力推行皇民化政策的一個誘因。因為殖民統治者自己也在這份資料坦言：“通過北支事變所反映出來臺灣人的皇民化程度，十分令人寒心。” [1] 《北支事變を通して見たる本島人の皇民化の程度》，日本公文书馆藏档：C04120039500。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