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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贤武:清朝治理台湾和海南的策略调适

http://www.newdu.com 2017-11-04 中国人民大学清史研究所 佚名 参加讨论
 
    原文出处:《中共福建省委党校学报》2015 年第 9 期,第116—120页。
    基金项目:本文为 2014 年国家社科基金西部项目“琼台区域文化比较研究”(项目编号:14XMZ099)的研究成果。
    作者简介:詹贤武(1966- ),男,中共海南省委党校文史教研部主任、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文化与海南历史文化。中共海南省委党校,海南海口 571100
    摘要: 台湾和海南地理位置、自然环境和文化特质相似,清朝时期两岛在岛内和岛外面临的严峻形势也极为相近,清朝政府治理琼台两岛的策略依时势变化而相机调适,民族政策从治黎番调整为抚黎番,国家治理策略从抚黎番调整为靖海疆,地方治理方式从轻经营调整为重发展,这些治理策略的调整推动了琼台少数民族地区的发展,巩固了清朝华南、东南的海疆安全,促进了海南和台湾两岛的经济开发。
    关键词:台湾;海南;民族政策;国家治理策略;地方治理方式;策略调适
    台湾岛和海南岛被称为我国“东南双目”,地处要津,亲如弟兄。“台湾与琼崖之于中国,犹如兄弟二人,同怀共济。”[1](P247)两岛地理环境相似,社会进程相同,文化特质相近。清朝政府在治理琼台两岛过程中,根据复杂局势不断调整治理策略,为促进民族融合,巩固海疆安全,推动琼台两岛社会经济发展奠定了基础。
    一、从治黎番到抚黎番:民族政策的调整
    在对待琼台两岛的少数民族问题上,清朝政府的政策,前后有一些不同。以第二次鸦片战争为界,前期以“羁縻”“教化”的“治黎”和“治番”政策为主,而后期则以“安抚”“招抚”的“抚黎”和“抚番”政策为主。
    清朝前期基本沿用明代的民族政策,以“教化”为主“、围剿”为辅的策略加强对琼、台少数民族地区的治理。随着封建势力在琼台两岛逐渐深入,清朝政府与琼台少数民族之间不可避免地产生了矛盾和冲突。在清朝地方官员看来,琼台两岛的族群分布格局非常相似,民族矛盾的构成基本相同,因此在治理中所实施的少数民族政策也极为相近。“台湾四面皆海,而大山其南北。山以西民番杂居,山以东有番无民。番所聚处曰社。于东西之间,分疆画界,界内番或在平地,或在近山,皆熟番也;界外番或归化,或未归化,皆生番也。”[2](P1)黎族分布情况大致为“沿海诸州县环绕熟黎,而熟黎环绕生黎,而生黎环绕五指岭、七指山”[3](P94)。为了治理上的方便,地方官吏按照海南岛“汉民———熟黎———生黎”三层制民族划分方式,亦将台湾岛的民族划分为“汉民———熟番———生番”,以利于分而治之。对待“汉民”和“熟黎“”熟番”,清朝政府采取“编户齐民”的方式进行管理,而对待“生黎”和“生番”,更多的是采取德化、招抚的治理方式,大力推行民族同化政策,让他们成为封建朝廷的“顺民”。在“熟黎“”熟番”和“生黎“”生番”之间,划定“黎界”和“土牛沟红线”,严格限制“生黎“”生番”的生活和生产区域,不许各区域之间的民众往来,防止滋生事端。这种治标不治本的消极的民族隔离政策,不啻于在各民族之间筑起一道藩篱,极大地阻障琼台两岛的经济发展和民族融合进程。
    清朝在琼台两岛实施的民族政策,从客观上讲,对促进两地社会、经济、文化等方面的发展起到一定的积极作用。但是,清朝对琼台少数民族采取的是民族歧视和文化同化的高压政策,因此激起了两岛少数民族的反抗。面对这种局势,清朝政府更多的是采取进剿的方式进行武力镇压。在1699 年至 1895 年不到 100 年的时间里,清朝政府对台湾少数民族的征伐有 26 起之多。[4](P78)整个清代,海南发生较大规模以上的黎族起义就达 65 起,[5](P440-455)起义的黎族民众曾攻陷沿海几个县城,震惊朝野,其规模之大,抗争之激烈,矛盾之尖锐,是台湾无法比拟的。时任两广总督的张之洞对此哀叹:“琼州孤悬海外,黎客交讧,股数纷杂,地方苦瘠,凭藉无资,其难易与台湾判若霄壤。”[6](P421)历代朝廷的“治黎”政策羁縻有之,绥抚有之,征剿有之,但都没有从根本上解决海南的少数民族地区遗留的问题,到了清代,这些问题更是积重难返,民族矛盾、族群冲突等问题在这个时期集中地爆发出来。台湾归入清朝版图后,清朝政府对台湾少数民族实行的治理政策以“羁縻”为主,相对而言显得比较温和,加上历史遗留的民族问题也比较少,因此清朝政府和少数民族之间的矛盾冲突要比海南少一些。
    第二次鸦片战争之后,福建的台湾、广东的琼州被迫开放为通商口岸,清朝政府在海南和台湾的少数民族地区的民族政策转而变成以安抚、招抚为主。清朝政府在黎族地区设抚黎局,在台湾设理番同知,同时在琼台少数民族地区设立学校,实行开科取士制度,积极推行同化政策。为了使中央王朝势力深入到少数民族地区,沟通少数民族地区与外界的联系,发展少数民族地区经济,海南和台湾相继实施了“开山抚黎”和“开山抚番”的政策。张之洞、冯子材等拟定了《抚黎章程》十二条,其“开山抚黎”的内容涉及到移民垦田、开十字路、招商伐木、助商开矿、设立墟市、设官之制、广兴义学、除弊化俗等。以沈葆桢为代表的台湾地方官员提出的“开山抚番”,包括两个方面的措施。开山涉及到“屯兵卫、砍林木、焚草莱、通水道、定壤则、招垦户、给牛种、立村堡、设隘碉、致工商、设官吏、建城郭、设邮驿、置廨署”等 11 项措施,抚番包括“选土目、查番户、通语言、禁仇杀、教耕稼、修道路、给茶盐、易冠服、设番学、变风俗”等 11 项措施。这些措施,都着力从政治、经济、军事、社会、文化等方面加强建设,从而对琼台两岛实施了有效的统治和管理,对促进海南和台湾的开发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二、从抚黎番到靖海疆:国家治理策略的转移
    清朝后期,对于琼台两岛而言,可以说是内忧外患,矛盾重重。内忧是两岛的民族矛盾异常尖锐,外患是西方列强觊觎中国华南和东南沿海,不断在中国海疆挑起事端。1883 年至 1885 年中法战争爆发后,海南和台湾的海防频繁告急。从清朝的国家治理策略而言,这时的主要任务是以加强琼台两岛海防军事设施的建设,拱卫清朝在华南、东南沿海边陲的安全,抵御外国军事力量侵犯海疆为主,“靖海疆”一跃成为国家治理中的主要治理策略和军事战略,“抚番”和“抚黎”转而成为“靖海疆”的辅助策略。
    琼台两岛地处中国华南和东南沿海要冲,是大陆通往外洋的主要门户,战略地位十分重要。“闽之有台、澎,犹粵之有琼、崖;天生屏障,以为海疆外辅也。”[7](P384)两岛作为中国的华南和东南的门户,法国侵略者对之垂涎已久。光绪十年(1884 年),法舰“萨尼号”公然闯入海口水域,制造琼州海峡危机。同年,法舰转而进犯台湾,强行在基隆登陆,刘铭传率部顽强抗敌。继而,法舰兵分两路进犯基隆和淡水,先后占领基隆、澎湖岛和渔翁岛,均遭到台湾军民的奋力抵抗。
    琼台两岛海警频传,危及清朝的海疆安全。为了巩固华南和东南沿海的海防,维护国家主权,清朝政府不得不把之前的“以陆制海”的策略调整为“海重于陆”,[8](P4074)把海防作为治理边陲海疆的首要任务,而“抚番”和“抚黎”则从属于海防的需要。海南岛与越南隔海相望,中法战争时期,法国军舰经常在海南周围海面巡弋,琼州形势危在旦夕。兵部右侍郎曾纪泽给朝廷奏疏说:“琼州情形,较台湾尤为吃重。”[9](P12)清朝政府赶忙从各地抽调兵力在海南环岛屯兵布防,兴建炮台,以防不测。兵部尚书彭玉麟上奏朝廷中如实汇报当时海南的海防情况:“琼州距越之海防仅六百余里,我既无水师,惟有截之港口,扼其登岸之一法。已令多备水雷,安设各口,以阻小轮船舢板近岸之路,并又饬王之春添募二营,以资分扼。统计琼防,除额兵外共有湘粤水陆练勇六千数百人。”[10](P1671)可见,当时海南的海防措施相应要得力一些。相对海南岛而言,台湾地理位置离祖国大陆要远一些,遇到战事不能及时得到福建方面的策应,况且环海三千里,港口众多,守备薄弱。“凡郡邑之滨海者,皆裨海也;各有重山迭嶂卫其外。即琼崖、崇明、定海之地,亦尚在裨海中。若安南则陆地可达,惟台湾一郡孤峙大海。”[11](P3)对于台湾海防的松弛状况及其原因,台湾学者许毓良认为:“台湾作为一个海岛,其防卫本质理应侧重海洋,但对于海防的理解,为何迟至 19 世纪后才警醒?……整体来说清廷对陆疆治理的熟稔数倍于海疆。”[12](P2)果然不出所料,法舰在海南碰钉子之后,就径直扑向台湾,在台海地区挑起战事,危及东南海疆安全。
    中法战争之后,琼台地方官员对保海疆和抚黎番的问题进行反思。光绪十二年(1886 年),张之洞给朝廷奏疏中认为:“倘能从此长驱直入,仿照前明以来海瑞诸人开通黎峒十字路之议,据其腹心,通其险阻,令其薙发向化,设立土目,从此渐开矿利,广植禾蔗,增益赋税,利民通商,于海防实有大益。”[10](P2170)说明巩固海防已成为治理海南的当务之急,而所有的地方治理策略,包括一贯实施的“抚黎”政策,都必须服从海防的需要。这时的台湾巡抚刘铭传亦认为“:台湾为东南七省门户,各国无不垂涎,一有衅端,辄欲攘为根据。今大局虽云粗定,而前车可鉴,后患方殷,一切设防、练兵、抚番、清赋诸大端,均须次第筹办。”[13](P106)台湾归入清朝版图以后,地方官吏一直秉持着“台贼多自内生,鲜由外至”的治理理念。法军侵犯台湾后,刘铭传转而“宁以外备为重”[14](P87-88),表明这时的治台策略也随着台湾局势的转变发生了重大扭转。
    清政府把主要精力转到固海防、保海疆的同时,并没有削弱对琼台少数民族地区的治理。当海疆局势平稳的时候,清政府就加紧对少数民族地区推行“德化”政策,加强封建化统治。尽管如此,随着清朝政府在琼台两地的治理策略转变,琼台两岛也迎来了较大规模的开发热潮。
    三、从轻经营到重发展:地方治理方式的转变
    琼台两岛在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有着诸多相似之处。“盖闽中之有台湾,犹粤中之有琼州也;郡县环绕相类,土产槟榔相类,番黎生熟相类。”[15](P3)清朝在治理琼台两岛过程中,同样走过了从轻经营到重发展的曲折道路。
    清朝完成全国统一大业之后,对于如何处置和经营台湾,朝廷当中发生了激烈的争议。主张放弃台湾者认为台湾是“海外丸泥,不足为中国加广;裸体文身之番,不足与共守;日费天府金钱于无益,不若徙其人而空其地”[16](P31)。靖海侯将军施琅上奏《恭陈台湾弃留疏》坚决反对放弃台湾:“台湾一地,虽属多岛,实关四省之要害。勿谓被中耕种,犹能少资兵食,固当议留;即为不毛荒壤,必籍内地挽运,亦断断乎其不可弃。惟去留之际,利害攸关,恐有知而不言。……臣思弃之必酿成大祸,留之诚永固边圉。”[17](P62)从西汉时期贾捐之弃朱崖开始,历史上曾多次出现过放弃海南的论调。乾隆年间的清朝官员何绛在《平黎立县议》中认为“:(海南)得其地不足益国家分毫之赋,得其人不能当一物之用,故历代皆以禽兽畜之,大概亦可知矣。地小而气恶,取之且不可以一朝居。立城池、学宫、衙宇、仓库、俸食,徒糜朝廷无虑之金钱耳。”[18](P789)由于琼台两岛远离封建统治中心,清朝在统治两岛的初期采取时收时放的消极态度,并没有从长远的思虑经营两个海岛的打算。
    清朝后期,外国势力对琼台两岛虎视眈眈,侵犯意图昭然若揭,这时的清朝政府出于巩固海防的需要,开始重视发展琼台两岛的社会经济,琼台两岛进入经济开发的阶段。
    行政机构设置方面,清朝政府对海南和台湾的行政机构重新区划,以加强对琼台两岛的地方治理。西汉元封元年(前 110 年),西汉朝廷在海南岛上设置朱崖、儋耳两郡,领 16 县,因此海南设郡立县的历史比台湾要早。清初,海南岛隶属广东琼崖道,领 13 州县;清末,改设 1 府 1 直隶州 1 州 11 县。这些行政机构对清朝加强海南岛统治起到了较好的作用。明代郑成功收复台湾后,仅设 1 府 2 县。清初,台湾隶属福建台厦道,下辖 1 府 3 县,后又增设 1 县 2 厅。相对海南岛的行政机构设置和布局,台湾就显得过于薄弱,不能维持中央朝廷在台湾的统治。为了强化对台湾的地方治理,清朝结合台湾社会、经济、政治、文化等方面的实际情况,重新设置台湾的地方行政机构。“由噶玛兰大南澳凿山通道,而南环设州县,如东粤琼州例。琼地不及台地之广,周遭设立十四州县,内山为黎人如故。今台有地方责者,仅二厅四县,幅员广阔,每患鞭长莫及;加以后山未辟。”[19](P457)1885 年,清政府改台湾府为行省,行政机构增至 3 府 11 县 3 厅 1 直隶州。1887 年,海南名绅潘存草拟《琼州改建行省建议方案》上奏清廷,请求准许海南建省。可惜,这时的清朝已处于风雨飘摇中,海南仿照台湾建省的计划被束之高阁,直至百年之后才得以成为现实。
    经济开发方面,海南和台湾相继实施“开山抚黎”和“开山抚番”的开发策略。从明代开始,海南地方官吏就上书朝廷奏请开山抚黎。明代洪武年间的琼州指挥张庸最早提出开辟五指山十字路的设想,之后的韩俊、俞大猷、吴会期、郑廷鹄和海瑞等人也提出辟路的主张,海瑞在《治黎疏》中全面地论述了开通五指山十字路的设想,认为对黎族地区进行有效的封建治理,就必须打通五指山腹地的道路。光绪十二年(1886 年),在冯子材的指挥下“,黎汉一起随清军开劈山路”[10](P2272),凿通了北起定安岭门,经五指山,南至水满峒的大道,随后另一条贯通东西的道路亦竣工,海南岛十字型交通网基本形成。同治十三年(1874 年),台湾巡抚沈葆桢提出“开山抚番”的计划:“欲开山而不先抚番 ,则开山无从下手,欲抚番而不先开山,则抚番仍属空谈”[20](P23)。直至 1887 年,台湾打通了东西和南北走向的道路交通网。清代琼台两岛的道路交通网的筑成,为实施大规模经济开发,加强对少数民族的统治提供了便捷的交通条件。
    文化教育方面,台湾在纳入清朝版图之初就提出“与珠崖琼海争光比烈”的文化教育发展目标。明清时期,海南教育勃兴,文化鼎盛,人才辈出,被誉为“海外衣冠盛事”,其中明代海南举人有 595 人,进士 62 人;清代举人有 157 人,进士 22 人,涌现了丘濬、海瑞、张岳松等一批英才俊杰。台湾归入清朝版图之初,台湾地方官吏和文人对此羡慕不已,他们认为:“(台湾)如彼琼州,亦在岛上;文庄、忠介,后先相望。苟气习之不拘,岂人地之可量?”[21](P274)希望将来台湾的文化教育能与海南“争光比烈”:“藉地气之钟灵,应昌期之明盛;吾知后之沐光华而赓喜起者,将与珠崖琼海争光比烈:尤采风者所厚望焉尔。”[22](P241)由于台湾与福建隔绝障海,台湾学子必须渡过海峡赴考,路途遥远,辛苦非常。台湾地方官吏奏请朝廷,希望能仿照琼州之例,准许台湾开科设考。“且通省学政,未便涉洋临试,而生童亦难使之往返波涛;请归台湾本道,如广东琼州之例可也。”[23](P230)康熙三十三年(1694 年),陈梦球成为“开台进士”。清代台湾高中举人的人数为 239 人,进士 33人,出现了像陈梦球、蔡德芳、丘逢甲等一批台湾名人。光绪年间,台湾的举人和进士呈“井喷”之势涌现,到了 1895 年台湾被迫割让给日本前夕,台湾在文化教育方面终于追赶并超越了海南。此外,清代海南和台湾的地方官员为了教化两岛的少数民族,传播中华传统文化,在“黎区”和“番地”广设学校,招收少数民族子弟读书,让他们“粗通华语,略识汉文;宣讲圣谕广训,使知礼仪法度之大端,且免为奸民所愚”[6](P423)。这些措施有力地促进琼台少数民族地区风俗教化的转变,为今后文化教育事业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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