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冲傩还愿跟沿门逐疫有了不少不同之处,但是在冲傩还愿中还是可以看到沿门逐疫的影子。这主要表现在活动的目的、活动的主体、具体的事象等方面。 1、 私愿与公愿 田兴国在《试论武陵“傩愿”之发生——兼论北方傩与南方傩的关系》一文中指出: “愿”根因于人类现实的生存心理状态,以及对目标、外物、某种境界的期许等,涵盖了人类生存的全部。北方黄河流域特别是敦煌驱傩仪式表达佛愿实质,南方长江流域特别是武陵地区,以本地巫文化(结合道教)为根基,以驱傩为仪式展演方式,结合民间生活之愿,最终凝结成“还傩愿”文化形态。在缺少文献支持的情况之下,民间文化形态只能在文化人类学意义上的“发生”视域展开研讨。[21] 如田兴国所言,就人类的生存来说,人们的“愿”是普遍的。故此,他强调应对“傩愿”进行深入研究。所言甚是。但是,他认为“在缺少文献支持的情况之下,民间文化形态只能在文化人类学意义上的‘发生’视域展开研讨”,这是笔者不能苟同的。毕竟,文献不是讨论文化“发生”的唯一材料。考古中的物质遗存、依然活在地域社会民众口头上的神话传说故事等,也都是讨论文化(尤其是民间文化形态)发生的重要材料。我们这里以流传在黔东北德江县的传说为例,来讨论地域社会中傩愿的发生。 先看流传在当地的一则传说,其故事梗概如下: 很久以前,一群土家族放牛娃在河里洗澡时捡到一男一女两个脑壳,弄到山洞里供着,捏了不少黄泥巴小人摆在两边,以野果当贡品,围着唱歌跳舞,向两颗人头许愿,保佑牛不吃庄稼、不丢失。果应验。 第二年春天,瘟疫流行,很多孩子都患了病,用药也不见效。后来人们去放牛娃祭人头的山洞里焚香许愿。很快得病的娃儿们都好了。人们就按照当初许的愿祭供那洞中的人头,并在洞口搭垒了祭台,唱歌跳舞,感谢神恩。 又一年秋天,皇后和三公主患了腹泻,百般医治无效。后来请土家人带上山洞里的人头到皇宫中演出,病才痊愈。皇上发现两颗人头是自己下令斩掉的,就封他们为东山圣公和南山圣母,给他们一席之地,往后继续为人类招祥赐福,除祸消灾。两个人头化成一道蓝光升天了,人们用木头雕了两个人头供奉,又刻了不少木脸壳跳戏,一直传到今天。[22] 从这个传说来看,德江傩愿最早是从望牛娃放牛时祭拜两个人头开始的,而祭拜人头的灵验,由守牛到瘟疫、个体疾病,终至在社会上取得合法地位而拥有一席之地。这其中隐含着这样的信息:对两颗人头(实为傩堂供奉的傩公傩母)许愿经历了公愿(作为集体的人们)到私愿(皇后和三公主)的变化。现在我们看到的冲傩还愿,都是私愿。而沿门逐疫举行的目的,实则是公愿中夹杂着私愿(集体举行,除了公共场域以外,每户必到)。也即是说,沿门逐疫之公愿加私愿本身就潜藏着发展成冲傩还愿之私愿的可能性。 黔东北地处的武陵山区“巫风盛行”, “或疾或祟,便延巫”的现象俯拾皆是。明嘉靖《思南府志》:“疾病则信巫屏医,专事祭鬼。客至则击鼓以迎。”[23]清道光《铜仁府志》:“郡居辰常上游,各土司中汉苗杂处,人多好巫而信鬼,贤豪亦所不免,颇有楚风。”[24]地处偏远,交通闭塞,山雾缭绕、云烟变幻的自然环境为巫风之盛行提供了得天独厚的条件,信巫传统就长期被保存下来。这一切都为傩在该地的繁衍生息提供了温床。具有巫术性质以及发挥宗教功能的傩,在黔东北站稳脚跟后,沿门逐疫与“信巫屏医”结合,经众多个体家户的延巫治病、许愿还愿,而成为我们现在看到的冲傩还愿之私傩。正如举民国《施秉县志》所言:“冲锣与还愿,但冲锣为病者酬神而设,还愿则无病亦必按年举办也。”[25]光绪《铜仁府志》中则指出:“还愿之说起于巫师,有罗愿,有霄愿,有半罗半霄愿,随巫命名。”[26]可见,在公愿到私愿的演变中,巫师在其中扮演了积极的角色。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