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灾难后幸存的一对兄妹是“再造人类”的始祖:M2和M3都是这一类型,其乱伦性质自不待言;《圣经》中亚当、夏娃的结合亦属此类。 可见,无论是坚持“一元”还是“二元”说都会给人类以难堪。虽然AB列之间“一”与“二”的对立并没有解决矛盾,却提供给我们一种思考的逻辑模式,使得我们的思维有了向不同维度延伸的可能。正如列维-斯特劳斯在俄底浦斯神话分析中所看到的: 对于一种相信人类是由土地而生的文化来说,要在这种理论与人实际上是男人与女人婚配而生的认识之间找到一种令人满意的过渡是不可能的。而神话就是要解决这一难题。虽然这个问题显然不可能得到解决,俄底浦斯神话还是提供了一种逻辑手段,这一手段把人是由一个(土地)所生,还是由两个(男与女)所生这一原始问题与人是同一还是不同亲缘关系所生这个派生的问题联系起来……虽然经验与理论相互矛盾,但是社会生活却以其结构上的相似证实了宇宙论的有效性。因此宇宙论就具备了真实性。(克劳德·列维-斯特劳斯,1989∶53) 这里所论及的“起源”问题只关乎人的肉身性起源,而人类的文化起源是更本质性的。下文我们将以语言这一特定的文化现象为例来探讨这一问题在女娲神话中的逻辑表达。 (三)文化的获得:以语言为例 黄道琳先生指出,“《神话学》四卷的标题已经暗示我们:李维史陀的终极关怀是人存在于自然与文化这两个范畴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处境”。(黄道林,1992∶1-15)文化使人类与自然既隔离又连接,是人成其为人而区别于一般动物的标记。神话中最基本的对立形式即是自然与文化之间的对立。而语言是诸多文化印记中相当有分量的一枚。我们的三个女娲神话版本或多或少地触及到这一主题,最终的效果都是人类持有语言而动物无法拥有之。三种讲法中的人类始终处于文化(语言)的笼罩之下,而动物的处境各各不同,人类与动物间的关系也随之而转换。 M1中的神因感孤独而造了会说话的人类。与生俱来的语言能力是人类与动物之间天然的分野。人类以语汇(“朋友”或“敌人”)来为动物分类以确定与它们的亲疏远近。M2中的乌龟触怒人而被人的语言诅咒从而丧失了语言能力,狗则因为助人取谷种而失去说话能力:两者都以失去原有的语言能力为代价保持了与人的亲近关系。M3强调了动物(公鸡)的非语言能力——能唤醒乌龟的叫声,虽然公鸡的叫声拯救了宇宙和人类,但它与人的关系并不亲近。 “同组的各个神话异文之间在结构层次上的任何一个差别(如神话素的变化或神话素意义的变化)都是与其他差别相联系的。在一组彼此相关的神话中,一旦在某个异文中某一个神话素(或意义)发生了变化,那么在这个异文中另一个与之相连的神话素(或意义)也会发生相应的变化,从而保持两个神话素(或意义)之间的关系不变。”(陈连山,1999∶116)这里动物的语言境况不同,各版本中人与动物的地位也有所变化,两者间的关系表示如下: (动物天生不具备语言能力:人>动物)::(动物丧失语言能力:人=动物)::(动物天生具备非语言的叫声:人<动物) 注:>表示高于,<表示低于,=表示平等 语言成为人类与动物间区分的标志,其获得或丧失同时意味着两者关系的转换。神话是“人与兽尚未区分时的故事”。心灵和精神不愿将人与生物共存于同一土地却不能交流的情形视为最初就有的缺陷,这种无意识愿望在神话中得以表达。此类神话都是“从自然向文化过渡的变体,这种过渡曾是以天堂和尘世之间的彻底决裂为代价的”。(迪文埃·埃里蓬,1997∶173) 三、神话思维:人对宇宙及自身的记忆与思考 我们运用结构主义的“对立”与“转换”手法对女娲神话世界(当然只是一部分)进行了探讨,展示出神话思维在宇宙图式的确立、人类的起源及文化的获得三个层次上的运演。虽然神话本身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但它缓解了人类心灵的困境,使之免受疯狂的袭扰。神话的讲述是一个心灵事件,“当人们意识到在一种情况中觉察到的难题在其他情况中并不如此,或者与之难度不同时,是这些问题之间呈现出来的相似之处使人们产生了能够解决它们的错觉”。(迪文埃·埃里蓬,1997∶177) 神话就是以稳定/混沌、泥土/男女、语言/非语言这种最简单的“二元对立”思维模式传达出人类对于客观世界以及自身的认知与思考。神话故事在反复讲述的过程中早已深入人心,成为各民族精神文化史的重要组成部分。 本文原刊于《民间文化论坛》2005年第1期,注释请参见纸媒原刊。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