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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家冲村的演述则是这样的： “丈夫去把毛狗子皮扒来，烂得只有碗大一块了。女的把皮撕成三块，自己一块，两个儿子各一块，他们往身上一披，变成三个毛狗子跑了。单身汉又和以前一样哒。”《毛狗子精》，萧国松整理《孙家香故事集》，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1998年7月版，第266页。 很明显，精怪与人类本质属性的不可逾越是两个村落的共通意识，这无论于人类对待精怪的言语态度，还是在狐精的变幻特征上，都有较为一致的反映：人类主人公出言不逊，伤心的狐精索皮离去。然而，不同的精怪心理意识构成了两个村落精怪叙事的差异性： 伍家沟村人口中的狐精性情善良，让人怜爱，不论结果如何，它都着实改变了单身汉穷困的生活。一者得皮归去，却以子嗣的方式给以人间男子某种缺失的补偿；另一者虽暂时离别，但在克服了婚姻危机后终得一家团圆。相形之下，杜家冲村村民讲的狐狸精就截然不同了。它不仅自己变回原形，而且凭借“皮”让它与人类的孩子也变成异类，归于精怪，人类男性只落得个“空空如也”，结局是相当残酷的。 “精怪好的多，坏的少。”“当然害人的精也有，那是妖精。”2003年7月笔者在伍家沟村调查时对众多村民的访谈。伍家沟村村民如是说。杜家冲人却这样认为，“善良的鬼精，嗯，难的找唉。这里的鬼精一般的都是蛮狠的，都是要把人家搞死。”访谈时间：2003年10月10日上午；访谈地点：长阳县水电宾馆302室；访谈对象：萧国松；访谈人：林继富。两村被调查者的话道出了精怪差异的根源所在。所以，伍家沟村存在有大量精怪给人带来幸运、财富和精神满足的友谊类故事。杜家冲村传说中的人与精怪的友情则多是当地人长期生活经验形成的固定化表达或情节发展过程中阴差阳错造就的结果。 从笔者查阅的杜家村所在地长阳县地方资料来看，在那里，精怪于人类而言就是一种异己的力量，它常常与人为敌，祸害人间。因此，如何识别精怪，对付精怪，以解除精怪对其生活构成的威胁成为了当地人关心的焦点，这也就成了他们口头叙事的重心——斗争类精怪故事。这一类故事里，精怪均妖性十足。因而，从一定程度上说，它等同于伍家沟村人所说的“妖精”，它们一律都是坏的，非格杀勿论不可。这正构成了杜家冲民众对精怪认识的一种地方传统。 杜家冲村村民认为，凡是人生了比较奇怪的病，尤其是精神病，那准是“被精精倒了”。《文德照收树精》里，见到“一时在讲话，一时又在打哈哈”的杨秀兰，婆佬和儿子说：“‘她是被精精倒了，你去把文德照找来，给她闹一下’……文德照来了，夜深人静时，用扫帚把大门抵住，在堂屋里给她收。把杯子一打开，杯子里有三个精。”信仰巫术，并毫不怀疑地相信巫师能够帮助他们解决生活难题，这是村民们应对突发事件的惟一“正确”的选择。“果真，文德照当夜在堂屋里架起五雷大火，把三个精收拢来，放在火里烧，烧的像人喊的，在把它们装进坛子里封紧，把坛子埋在十字路上，在上面钉上桃树桩，它们再不能出来了”《文德照收树精》，萧国松整理《孙家香故事集》，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1998年7月版，第269页。毋庸讳言，正是基于特殊的精怪信仰观念，斗争类精怪故事才成为了杜家冲村精怪叙事的主要类型。 在伍家沟村，人与精怪较量的斗争故事也数量不少，而这种斗争往往与伤害互为因果。也就是说，有伤害便有斗争，人类的斗争总是针对精怪的伤害而实施的。由于讲述人对叙事主旨的不同追求，伍家沟村相应还有伤害类精怪故事。由此可见，这里伤害与斗争在情节的演进时有过渡，是可以相对区分开的，并非像杜家冲村的故事那样融为一体，难分难离。也就是说，杜家冲村的精怪叙事将精怪对人类的危害与人类相应的抗争糅合得十分紧密，以致无法确切地划分彼此对立的情节单元。 伍家沟村人把能够降精捉怪的职业人士称作“法官”。“邓法官来到紫山洼，用所学的法术和独角兽比武。比了三天三夜，独角兽输了，被邓法官装在一个‘贬桶’里，抬在紫山洼口，挖地三丈三尺深，埋进了土中。然后，又在‘贬桶’上面栽棵皂角树。皂角树名叫‘天筋’，能活千年不死，万年不烂，它的根能定住独角兽，叫它永远也动弹不了！……这个‘贬桶’不大，盖儿上贴着一张‘锡红皮’，画着符，符上写着‘千年不动’四个字”《独角兽精》，韩致中主编《伍家沟村民间故事集》（第一集），北京：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9年10月版，第361页。贬桶：是法师专为装妖镇邪用的小罐子或小坛子。皂角树：结皂角的树，有刺，寿命很长，角板儿可用来洗衣裳。。 可以这样断定，文德照乃土生土长的使用巫术来降拿精怪的巫师，而邓法官则是习得了某些民间巫教法术的道士。尽管他们在制服精怪的方式上有相同之法，相似之器，但二者的身份界线十分清晰——“巫”与“道”的差别镌刻在不同的精怪叙事之中。 比较来看，杜家冲村最有个性的一类精怪叙事就是解释类精怪故事。这类故事几乎完全按照生活逻辑进行叙事，即便是有完整、独立的情节，那也极为简单，根本上是为解说精怪来源或者地方民风民俗服务的。 “腊肉存多年，牲口不能托生，人把它吃完了，它有了全尸，就能托生了，腊肉长期放着，有罪。”《腊肉精》，萧国松整理《孙家香故事集》，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1998年7月版，第260页。 “直到现在还是这样呢。凡是锅刷帚你只要不用了，必须丢到灶里头，下一次弄饭的时候就要把它烧了。放在那里，不论它掉在哪个角落里，时间一长，它就成了精，它就变成人出来。”访谈时间：2004年7月31日上午；访谈地点：长阳县渔峡口镇湖州饭店；访谈对象：萧国松；采录文本：《刷帚精》；访谈人：王丹、林继富。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