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据说你做过DNA检测,是属于哪个系统呢? 李:都是百越系的。百越的特征O1单倍群,在里面占到60%,这是很高的,其他百越群体都没有那么高,只有20%~30%。除了台湾高山族以外,高山族有的可以达到100%。 徐:宕傣是不是要申请族别的研究? 李:没有,没有这个需求。 徐:那文化上比较特别 ,是不是对你有很大的影响。 李:因为上海原来是一个很偏僻的地方。人们从北往南走,经过苏州、杭州,根本就不会到上海来。我们处于上海最南部,靠海,是个更偏僻的地方。我们是在那里自我生存的一个小群体,对外交流很少,所以一直保留下来。后来的汉人迁来,我们和他们交流很少。 徐:现在对宕傣有没有什么研究? 李:没有过多的研究,就是我做过些调查写过些文章,很多东西都越来越少,几乎要消失了。现在看到穿民族服装的很少,老人也不大穿了。是那种镶边的大裙子,还有织锦。好多风俗还是很有百越味道。 徐:但是现在社会发展这么快,还能保留原来的传统吗? 李:是呀,前年我们拆掉了自己的村子。我们的村子叫[o],是百越村子的意思,里面的树都是两三人合抱的,都砍掉了。我们是最好的寨子,“风水”也最好,开发商就看上了。 徐:这样看来你从小就有良好的人文环境,加上家庭教育。可以看到你深厚的文化底蕴,所以才能做得这么好。我觉得读你的文章,行文非常流畅,逻辑性也很强。 李:我时间也比较仓促,不然还可以写得更好一些。 徐:一环一环扣下来。本来你的问题我们还没有概念,方法论上的东西,专有的名词。可以看出你专业的基础训练,分子人类学的复杂方法介绍得像人文书一样可看。 李:我在民族学方面也得到了很多老师的指导。我从1997年开始接触民族学,受到中央民族大学很多老师的指导,包括苍铭老师,还有祁庆富老师等等,他们都曾经对我有很大帮助,所以在民族学方面,很多东西原来搞不清楚的,现在就清楚了。 徐:听说你下田野27次,前前后后去过很多地方。 李:确实去过很多地方。云南的小角落都到了。1999年的时候,我进到了云南最偏远的独龙江地区,而且走的是老栈道。过了索桥,走了三天三夜,进去以后都不成样子,手脚都磨坏了,泉水一冲,脚趾甲都掉下来了,过了几年才长出来。 徐:这样看来你的田野完全是人类学的。但是我觉得田野上除了对你的学问很有帮助,对民族的认识也很有帮助。 李:有很大帮助。对很多民族原来是停留在书本上,说他们有很奇特的风俗,但只有我到了那边,跟他们生活在一起,才对他们有直观的认识,跟他们交流接触,对我自己才有影响和提高。不同的风俗习惯,对我心理状态的完善和成长都有帮助。 徐:能不能举一个具体的事例。 李:这样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多到我一下子不知道说哪个。 徐:那说一个广西的,广西你应该也跑了不少地方。 李:是的,特别是跟黄老师一起,后来还有瑶学会的项目,也是跑了很多地方。实际上印象最深的还是在独龙江。因为我进去时怒江团委书记安排的,他们团委有一个小伙子,现在是副书记,原来是干事,是独龙族的,他觉得研究他们非常高兴。因为他们独龙是一个小民族,躲在河谷里面,很偏僻,跟外界接触很少。他们觉得把他们的民族研究得越透彻,他们就越高兴。我跟他接触,他觉得我特别好,印象很深,感觉独龙族的人真的非常淳朴。 徐:你哪一年出生的? 李:1978年,生活在幸福的年代。 徐:你又很刻苦很用功。 李:还有一件事情,是1998年的时候,到思茅地区澜沧江调查。跟拉祜族接触。他们因为长期以来近亲通婚,体质有所下降,他们自己的学者、干部都很关心。看到我们去调查,非常高兴。把很多情况透露给我们,让我们去调查,帮他们搞清楚。甚至和其他民族一起的时候,说他们族状态最差,他们都没有不高兴,完全就是把自己的伤疤揭开来给别人看,跟我们交流。后来我们跟他们联络失学儿童的救助,捐助希望工程。当时我回来带了一些失学儿童的材料回来,在大学开展活动,捐助他们。所以跟他们当地关系非常好。 徐:所以你不仅做学问,还关注老百姓。 李:我觉得做人类学,这点还是需要的,人文关怀。 徐:那么我们现在回到分子人类学。你在建构你的学术平台的时候,他们提到你非常专注你的平台。你用什么样的理论来建构你的平台,澳泰,遗传学,具有哲学的思想,怎么形成这样看法的? 李:我从来就对哲学很感兴趣。我觉得做科学不能没有哲学,哲学是科学的基础,一个人做科学要到“大家”的水平,不懂哲学是完全做不到的。只是科研工作者而不是科学家。要做科学家必须从哲学入手,把哲学水平提高到一定的高度,才能向科学家的水平发展。所以我觉得自然哲学是研究科学的第一步。特别是像我们分子人类学,它的形成发展历史不久,从20世纪80年代才开始形成这个学科,90年代才开始成熟。在这个过程中,跟老的经典的遗传学分不开,很多概念一直混在一起没有独立,对这个学科发展不利。很多问题不仅人家纠缠不清,我们自己也分不清楚。包括某些科学家反对非洲起源说,说我们不对,为什么呢?同样是分子研究,有的做出来是5万年,有的是50万年,同样做这块的,有的构建出来这个结构,别人做出来是另外的结构,所以人家就说你们做出来的东西是不严肃的、不科学的、不可靠的,那就完了,那分子人类学怎么发展?其实这些批评呢,是不对的,但问题不出在他们,出在我们,我们没有把我们的哲学体系构建起来,没有告诉他们我们应该怎么想怎么解决问题。这个方法论在哪里,这个出现误差的原因在哪里,我们根本就没办法进一步发展下去。我这篇文章一开始就是讲哲学,把哲学问题讲清楚,就能知道什么东西是错的,什么东西是对的。 徐:我觉得对澳泰族群的遗传学研究来讲,你的作用也很大。你能不能谈一下你是怎么建构澳泰族群系统的。 李:其实很简单,就是一个系统论,世界万物都是一个系统,这个系统就是用最好表型、最好方法来构建的。对于人群来说,自身就是一个完整的系统,把这个系统研究清楚,才能探索规律,解决问题。就人群系统来讲,大概念,大群体,在以前的研究中,包括非洲起源学说,已经搭建好了,包括东亚人群是怎么来的,都已经搭建好了。但是很多细的问题都没有构建起来,比如东亚人群,他首先是二分的,这个二分是怎样的?在之前的遗传学是南北二分,北面是从北面来的,南面是从南面进化的,但是我一直觉得这是存在问题的。前面看到很多数据,很多结构,看到的并不是这样的二分,而是东西二分。我一直是这样觉得的。我们实验室在我之前的很多研究,还是关注在南北二分上的,包括文波。他做的分析中虽然南北二分很有道理,但不是根本的。所以我现在构建的澳泰系统,就是东西二分的。从南往北,东亚人群进入中国大陆,首先的分化状态,第一次分化就是从澳泰地区开始的。澳泰族群怎么分化,实际上就是我原初的兴趣所在,而且是我所在的这个族群,实际上也是解决我自身的问题。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