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来社会史研究的进展 主持人:回首中国社会史研究30年来的发展历程,不仅在研究视角和方法论意义上给史学界带来一缕新风和诸多思考,而且众多社会史研究者在各自领域充分发掘史料,进行“知识考古”和多学科交叉研究,取得了一批具有较高理论价值和学术创新意义的成果。具体来看,社会史研究的进展体现在哪些方面,这些变化给史学研究带来何种影响? 赵世瑜:概括而言,30年来的中国社会史研究所取得的丰硕成果主要有:首先,大量的民间文献得到发掘和利用,这不仅丰富了历史研究的认识,使我们的一些既有看法得到修正,而且迫使我们重视对这些文献基本解读方法的总结和训练;其次,研究不满足于粗泛的状态,社会史力图从社会科学的区域研究和人类学民族志的“深描”中获得启发,对盲从既有成说的概念化做法展开批判;再次,社会史研究不断出现具有活力的探索,不管是否成熟或结论是否确当,与其他领域相比,它较少固步自封,较多自我批判。比如关于“跨区域”、“在地化”、“碎片化”等等的讨论,都是这方面的体现。 常建华:新时期的社会史研究取得了一批重要成果。比较显著的如家族(宗族)研究,以往视家族为落后血缘群体,先秦家族往往被作为原始社会的残余或落后宗法制度的一环来理解,而明清时期的家族又被当作制约资本主义因素产生的绊脚石看待,新的家族研究则建立在借鉴人类学理论基础之上,产生了《商周家族形态研究》(朱凤瀚)、《明清福建家族组织与社会变迁》(郑振满)等精品力作。阎爱民、侯旭东对于汉晋、北朝家族的研究,都指出不能过高估计这一时期父系社会发育程度的看法,给中古社会史带来新思考。这些成果不仅揭示了不同历史时期家族组织形态,而且勾画出中国社会变迁的新轨迹。特别是对宋以后家族的探讨,不再将其简单作为亚细亚农村公社或封建族权看待,而是把宗族的形成作为一种文化创造,相关研究也运用了国家与社会、国家认同、族群等分析工具。与家族问题联系紧密的婚姻、人口研究也成果丰硕。 民间信仰的研究成果也非常突出。学者们更多地将其作为区域地方社会建构的因素看待,强调其社会性与空间性。在区域(地域)史的研究中,民间信仰的核心祭祀活动成为重要的切入点,借此了解民众的文化与经济生活,把握地方的社会关系,切中地方历史的脉动。在不同的地域,除佛道等大的宗教系统之外,大量关于东岳庙、社庙、关帝庙、真武、文昌以及地方神明如三山国王等的研究,给地域史研究带来了浓重的社会文化史色彩,而不同于以往多从社会经济史角度考虑问题。民间信仰在地域史研究中,也展开了社会关系网络(或者说社会圈)与祭祀圈、市场圈关系的理论探讨。如郑振满、陈春声主编的《民间信仰与社会空间》较多体现了社会史研究的多元风格;赵世瑜、朱小田有关华北与江南的庙会研究,都是民间信仰研究方面的重要作品。 上述研究成果的取得,得益于这些学者具有良好的社会科学素养,努力进行跨学科研究,从新的视角和方法探讨问题。比如社会史关注民众,必然是“眼光向下”的,应该说现代中国史学并不缺乏这样的传统,但“向下”多少还带有“自上”的立场,新时期的社会史则能够“自下而上”,从民众生活需要和地方史发展脉络来思考问题,这是不同以往之处,而正是这些变化大大丰富了中国社会史研究的理论与实践,对整个历史学的发展也有借鉴作用。 行龙:上世纪90年代中期以后,中国社会史研究面临着如何从理论、概念的争论中寻找突破口的问题,所以区域的、个案的研究便应运而生。随着社会史研究的区域化转向,区域社会史成为一个新潮流,并形成一些区域社会史研究的理念和不同的解释框架。中山大学开展的“历史人类学”研究,在区域社会史研究中充满活力,十分突出。据我的理解,他们注重于共时性结构、历时性过程的结合,在把握历史内在脉络的基础上,从过去如何造成现在、过去的建构如何诠释现在的问题意识出发,从宗族、绅士、族群等入手,研究地方如何纳入国家的过程及其复杂的关系。赵世瑜教授从区域社会的传说、记忆等角度研究历史,可谓独辟蹊径,他结合了“民俗证史”、“层累地制造历史”的史学传统,又吸收了“社会记忆”、“知识考古学”等理论,对一些大的历史问题提出了新解。近年来,山西大学的社会史研究者大力开展区域社会史研究,其中“以水为中心”的水利社会史就是一个重要的探索方向。我们以水利为切入点,思考通过水利灌溉、民生用水、水土流失等不同类型的研究,关注各类因水的问题而形成的社会关系,进而研究社会运行、控制、冲突与变迁等,尝试建立“以水为中心”的区域社会史解释框架。在区域社会史研究中,更多地借鉴了人类学、社会学、人文地理学等学科的理论与方法,其中田野调查成为一种学术风气,出现了与自身研究相契的“走进历史现场”、“感觉主义”、“走向田野与社会”等不同提法,反映出社会史研究的理论与实践相互推进,不断深化发展。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