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人们已经习惯于在拿起一本学术著作看见一个逻辑严谨得无懈可击、但平实枯燥得了无生气的题目之后,安德明这部在博士论文基础上完成的著作带给人的却是耳目一新的感觉。书名开门见山地以极富有文学色彩的语法和用词点划出民俗学、文化人类学中两个关键性的研究领域:超越日常生活的非常状态和人神之间的交流形式。书的副标题使读者很快把握到这不是一本纯粹进行理论探讨的泛泛之论,而是一个以甘肃天水地区农事禳灾习俗为对象的个案研究。本书的写作基础,如作者所言,是自1992年冬至1996年夏前后五次、每次为期1~2个月的实地考察(第37页)。 农事禳灾是指通过仪式性的手段对农业生产中常见的灾害进行驱除的手段。尽管天水地区地处暖温带半湿润半干旱气候的过渡地带,适合多种农作物的生长,素有“小江南”的美誉,但由于地形地势复杂,干旱、冰雹、连阴雨等农业气象灾害,以及蝗虫、麦蚜等生物灾害频繁发生(第43-44页),求雨、赶霈雨(禳除雹灾)和送虸蚄(禳除蝗虫)成为当地农事禳灾的几种主要形式。这些仪式构成了本书作者重点描述和分析的内容。 但是,这并不仅仅是一部民俗志著作。作者不愿意或者(作为博士论文)不满足于对一个小范围的农事禳灾习俗的描写。严格地说,民俗志的描写仅仅集中于第二章,即禳灾的仪式过程,尽管第三、四章中对农事禳灾的结构、功能及其现实基础的分析也主要以民俗志材料为基础。 被书名引导出的好奇心让我在仔细研读这部著作时一直关注着两个关键词:“非常”和“对话”。 作者用第一章来描写当地人的日常生活是别有匠心的,因为禳灾的“非常”情境也只有在与日常情境的对照之下才会现出意义。可惜,作者在这里抓住的大都是一些日常生活中的仪式性场景,总让人有“日常”得不彻底的不足之感。比如,作者对耕作过程有大体详细的描写,但没有提及人均耕地的占有量、不同农作物品种大体的产量以及农民的消费量,于是读者对旱灾可能造成的危害程度、对当地农民可能产生的影响、农民对求雨的投入和关切程度就会缺少总体上的印象和把握,而这些因素在理解作者对仪式的意义和组织的分析上又起着相当重要的作用。以完全依靠旱田作业的辽宁山区为例,尽管旱灾频繁,但人们求雨的心情并不焦躁和急迫,哪怕春天下不了种子,种荞麦这样的晚庄稼仍然可以部分解决饥荒问题。于是,求雨变成一种松散、以自愿为基础的自发性仪式。此外,尽管求雨是本书描写的最重要的仪式,但对日常生活中当地的水资源情况、取水的设备和方法、储水的设施和水的分配原则与秩序,作者都未提及。在分析仪式中涉及到的物品如五色旗帜、桃木、五谷粮食、鸡蛋、公鸡、猫、狗的象征意义时,如果没有这些物品在日常生活中的应用及其意义作对比,对它们在仪式中意义的分析就变成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了。当然,对日常生活的描写并非本书的写作重点,而且一部日常民俗志本身已经足以担当一部博士论文的分量。尽管如此,在我看来,对与本书的重要论题相关的事象、行为在日常生活中的状态和意义缺少描写,不在“日常”与“非常”的对比中去凸现仪式物品的象征意义,而是在民俗学的经典和他人的著作中为自己的分析寻找旁证,这不能不说是本书的一个缺憾。 (责任编辑:admin) |